人影攢動的刑房,轉眼又只剩下幾個人。
啟動陣法的陣修和法修,把守刑房的兩名元嬰期高手,以及監視并復刻時聞君一筆一劃的蔣唯。
除此之外,還有一顆司寇留下的,懸在時聞君頭頂的留影石。
時聞君在左側拼接四塊符箓碎片,困陣轟然啟動,寒風呼嘯而來,體感溫度驟降十多度。
時聞君趁溫度還沒有徹底冷下來,快速勾勒符會提供的三張符箓的雛形。
可陣法內溫度下降的太快了,快到她來不及繪完,就覺得手指不聽使喚,腳底生寒。
尤其是被金屬環死死扣住、直接接觸到的皮膚,甚至出現了針扎般的刺痛。
時聞君打了個哆嗦,活動活動右手,輕輕哈出一口熱氣。
熱氣凝成霧,氤氳了時聞君的視線。
不出半盞茶的功夫,溫度便降至零下。
聚靈陣也已經啟動,時聞君毫不客氣地運轉火靈根取暖。
等自己的情況穩定些,就一心兩用,一邊保暖一邊補充三片碎片的細節。
可筑基期的火屬性靈力如何能與元嬰期的冰屬性靈力抗衡,時聞君只撐了沒多久就丹田虛空,入不敷出。
時聞君無奈,只得停筆,想等丹田的靈力充裕一些再繼續動手。
下一瞬,時聞君只覺冷水澆頭,一個激靈睜開眼,第一反應就是去看符箓有沒有受到波及。
符箓干干爽爽安然無恙,很顯然,這一瓢水就是沖著時聞君去的。
蔣唯一邊為自己的手指包扎,一邊給時聞君忠告:
“小天才,快點畫哦。在陣法里,做多余的小動作,或不小心被在下發現,您有意拖延時間,可是會有懲罰的。”
時聞君淋濕的地方開始快速結冰,時聞君費了半天功夫才融化烘干,緊接著又是一瓢水,將時聞君澆了個透心涼。
蔣唯踱步到陣法邊緣,身體微微前傾,語氣里帶著點對她任性的無奈:
“您看,又不聽話,受苦了吧。”
時聞君冷得直打哆嗦,卻也沒再頭鐵地去嘗試第三次。
她磕了一瓶藥,繼續逐筆去畫,不去理會凍的邦硬的左半身,和被寒氣侵襲到酸脹的頭皮。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時聞君臉色越發蒼白。
突然,她一口氣沒提上來,靈氣停滯,符箓的道韻被攔腰截斷。
畫了一小半的符箓,就這么廢在眼前。
蔣唯可惜的嘖了一聲,搖了搖頭。
時聞君筆法被打斷,天級符箓的反噬作用直接震得她識海嗡嗡作響,有血跡從耳洞滲出,來不及滴落就凍在耳廓里。
時聞君眼前發黑,半睜著眼靠在椅背上,不住喘息,又被涼氣激地劇烈咳嗽。
這口氣還沒喘勻,一個水球就糊在時聞君臉上,掠奪她所有呼吸,又精準卡在時聞君快要窒息的臨界值消散。
時聞君嗆了兩口水,咳得撕心裂肺,眼角沁出生理性的眼淚,被凍結在眼角,形成冰晶。
時聞君揉了揉震得生疼的胸口,默默腹誹。
這種陰損招數,一看就是狗逼蔣唯想的,八成是在公報私仇呢。
時聞君扯著嘶啞的嗓子,提醒夾帶私貨,把她往死里整的幾位:
“我想,諸位大概是理解錯了,會長最想要的是完整的符箓,而非我這條小命。望周知。”
蔣唯臉色不變,依然言笑晏晏:
“小天才可是誤會了什么?在下何時說過要取你性命?我等不過是奉會長之命,幫您提神醒腦,維持專注罷了。”
冰系法修不言不語,只默默控制靈力,升高了一點溫度。
稍有回升的溫度,足以讓時聞君好受許多。
還好能溝通,還好他們還需要留著她完成任務。
蔣唯卻看不得時聞君有一時半會的舒坦。
她輕輕舒的那一口氣,像利刃戳在他的指尖患處,讓他如鯁在喉。
而時聞君能抓住扭轉劣勢的機會不多,他們渴求符箓算是其中一個。
她真心實意地提議:
“溫度太低,會影響繪符效率,更會阻礙缺失碎片的推演進程。這種人為因素造成的阻礙,也是你我雙方都不愿看到的吧。”
時聞君又連著打了兩個噴嚏,符筆在符紙上帶出參差不齊的線條,也算是印證了她的話。
法修有些動搖,蔣唯倒是想出了一舉兩得的解決方法:
“小天才所言甚是。不過,您若是運行火屬性靈力畫符,這種程度的寒意,應當于您的右手無礙吧。”
時聞君想呸他一臉。
記仇陰險腦子還轉的快的狗玩意。
法修心領神會,將溫度控制在時聞君拼盡全力才能保證右手不受影響的區間。
時聞君還要再去爭取,一枚冰針直直刺入左手拇指指尖的十宣穴。
時聞君倒吸一口冷氣,寒意入肺,又激起一陣咳嗽。
法修冷漠地看著時聞君,簡潔明了地警告:
“快畫。我知道你的承受底線,休要拖延時間。否則……”
本來就滴水成冰的溫度瞬間又下降十度不止,隨后再慢慢回升。
實操威脅比言語有用多了。
時聞君心里罵罵咧咧,右手識時務地鋪好新獸皮,提筆揮毫。
接下來的幾天,簡直暗無天日,度日如年。
時聞君但凡放慢一點落筆的速度,就有冰針刺穴威脅,左手五個指尖都被戳成了蜂窩。
若是她閉目冥想,蔣唯也會用神識窺探她的識海是否有序振蕩。一旦停止思考,就有魔音催她快畫,同時立刻降溫,直到她睜眼提筆為止。
哪怕是時聞君體內的靈力被榨干,聚靈陣停止運行,也有陣修幫忙補充靈石。
更別說精神力虛空落不下筆,三人自會輪番提醒時聞君快點磕藥然后繼續當牛做馬,殺傷力不亞于“大郎吃藥”。
不給她片刻休整的時間,膽敢拖延一步就有小皮鞭鞭策。
這架勢簡直就是只看效率,絲毫不顧生產機器的死活。
時聞君不知道自己畫廢了多少張符,只知道七竅的血痂堆了厚厚一層,血液無法蔓延出去只能回流。
關節也從酸脹疼痛,到不聽使喚的麻木,時聞君渾身上下能控制的竟只有眼珠,頭腦和右手。
漸漸的,睫毛上的冰霜模糊了視線,右手也跟不上大腦的運轉速度,開始不聽指揮,為了不出差錯,時聞君繪符的速度越來越慢。
冰針刺穴也因為機體長時間暴露在極寒中而徹底失效。
法修改變了策略,將冰針改為寒氣,直接侵入時聞君的經脈,在里邊攪地天翻地覆,強行喚醒油盡燈枯的時聞君。
最后,時聞君右手一抖,指尖脫力,符筆下墜,在符箓上砸出墨點。
又是熟悉的反噬。
時聞君感受著肺腑經脈和識海的灼燒感,還有心情苦中作樂。
這大概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溫暖了吧……
時聞君再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趴俯在桌案上,奄奄一息。
真的要撐不住了。
好在,留影石和蔣唯的備份,對靖安司還算有用。
法修再怎么折騰時聞君,也不見人有絲毫動靜,又不敢真下死手,有些為難地看向蔣唯。
蔣唯在自己的符箓上繪下最后一筆,輕輕拿起拼拼湊湊繪出的杰作,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氣:
“折騰了快四天,可惜還是差了一角。”
他又看向陣法中的時聞君,語氣淡漠又殘忍:
“睡美人就該睡在冰棺里,您說呢?”
法修點點頭,就要將時聞君冰封,徹底掐絕她的生路。
下一秒就被化神期威壓定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流云仙尊一腳踹飛,壓疊在另兩名元嬰同伴身上。
“聞君?聞君!”
好像是鐘濟的聲音……?
時聞君勉力撐開眼皮,看到整齊劃一向她奔赴而來的軍綠色服制,放心的閉上眼。
可真慢啊,終于來了。
再晚一步,她就真的要死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