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灑金橋那條充滿人間煙火氣的老巷子里出來時,夜幕已經完全降臨。
她左手一串剛烤好的紅柳枝烤羊肉,右手一杯酸甜解膩的石榴汁,像腮幫子塞滿了松果的小松鼠,幸福得快要冒泡。
蘇然被她這副可愛模樣逗笑了,伸手用指腹輕輕擦去她嘴角的醬汁,笑著問:“吃飽了?”
“嗯嗯!”
熱笆重重點頭,幸福感簡直要從眼睛里溢出來,“感覺把一年的碳水都吃足了!”
“那正好,”
蘇然指了指不遠處燈火輝煌的古城墻,“我們去個地方,吹吹晚風,把這份‘罪惡感’給消掉。”
夜晚的城墻,比白天多了一份寧靜與壯麗。
兩人沒有租車,只是手牽著手,在寬闊的城磚上悠閑漫步。
微涼的夜風拂面,帶著歷史的厚重氣息,將食物的熱氣與一天的疲憊都輕輕吹散。
走著走著,他們被一陣悠揚的古樂聲所吸引。
不遠處的箭樓下,幾位身著古樸服飾的民間藝術家,正在演奏著古箏與洞簫。
樂聲蒼涼而悠遠,仿佛在訴說著這座古都千年的故事。
熱笆停下腳步,輕聲感慨道:“我以前一直覺得,歷史離我很遙遠,只存在于書本里。但現在才發現,原來它就活在這座城市的呼吸里,觸手可及。”
蘇然聽了,發出了一聲輕笑,那笑聲仿佛也染上了夜的溫柔。
他伸出手,指了指城墻下川流不息的車燈,又指了指遠處大唐不夜城那一片璀璨的燈火。
他的聲音在清冷的夜風中顯得格外悠遠而沉靜:
“你看那月亮。”
“一千年前,也是在這樣一個夜晚,或許有個叫杜牧的年輕詩人,剛剛在曲江邊喝完一場大酒,意氣風發地登上這城墻。他看到的,是‘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的盛景。”
蘇然的描述充滿了畫面感,仿佛那場景就在眼前。
熱笆聽得入了神,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遠處的燈火仿佛真的化作了連綿的宮闕。
她忍不住輕聲問道:“那他…也會看到我們腳下這片‘繁華’嗎?”
蘇然嘴角的笑意加深,他搖了搖頭,目光從天上的月亮,落到腳下那川流不息的,如金色星河般的車燈上。
“不,”
他語氣里帶著一絲奇妙的感慨,“他看到的,或許是另一番‘鐵馬冰河’入夢來——那是晚歸的禁軍鐵騎,是奔赴夜宴的王公車馬。”
蘇然笑了笑,輕聲呢喃道:“你聽,他也聽過這風聲;你看,他也看過這月色……所以,歷史從未走遠。我們只是站在了同一條長河的不同節點上,看同一輪月亮罷了。”
這番話說得熱笆心中一顫,她感覺自己仿佛真的觸摸到了時空的脈絡。
她仰起頭,看著蘇然那張被月光勾勒出深刻輪廓的側臉,眼神里除了愛慕,更有著一層近乎崇拜的敬佩。
這個男人的眼睛里,有星辰大海,有千年風霜。
“蘇然,幸虧你晚出生了幾百年。”
“為什么這么說?”
“你要是早出生幾百年,或許我們就要多背幾首古詩了!”
“我的愛妃謬贊了不是,我哪有那本事。”
“有的有的,你好厲害呀蘇然~”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
......
第二天上午。
兩人是被西都的各種熱鬧的聲音叫醒的。
這天,兩人并沒有去任何的景點,而是來到了一家位于曲江新區的唐代樂舞研究院。
西都文旅知道熱笆喜歡舞蹈,對唐舞也很感興趣,便盛情邀請兩人前來,進行一次文化交流。
研究院是一座清幽的仿唐庭院,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接待他們的,正是研究院的院長,一位身著素雅中式長衫,氣質儒雅的國寶級唐代樂舞非遺傳承人——秦老先生。
見到這位在舞蹈界德高望重的老藝術家,熱笆顯得非常驚喜和激動:“秦老先生,您好,我一直都特別崇拜您!”
秦老笑了笑,目光里滿是欣賞:“如今喜歡并愿意深入研究唐舞的人,可不多啦。”
熱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一直都特別喜歡唐舞,只是我平時也跟著視頻學過一些皮毛而已,總感覺,不得其法,抓不住那種真正的神韻。”
“神韻這東西,確實是最難的。”秦-老點點頭,將他們引入一間典雅的茶室,親自為他們沏了一壺茶。
在裊裊的茶香中,秦老便像一位最耐心的老師,由淺入深,為她講起了唐舞的精髓。
“我們看唐舞,不能只看它的形,更要看它的‘勁’。”
秦老的手指在空中畫出一個圓潤的弧線,“你看,唐人尚圓,所以舞姿里多是‘圓、曲、擰、傾’。手是圓的,腰是曲的,身是擰的,情是傾的。這股勁是流動的,是把我們漢唐的生命力,都揉進了這方寸的舞姿里......”
說著,他站起身,雖年事已高,但身段一起,那股宗師的氣度便油然而生。
他親身示范了幾個關鍵的體態和手勢,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仿佛將那盛唐的畫卷,在眼前緩緩展開。
熱笆豁然開朗,總覺得困擾她許久的難題,瞬間被解開。
一曲畢,秦老先生看著目瞪口呆的蘇然解釋道:“唐舞不光是女子的柔媚。它的根,是‘健’。你看這《秦王破陣樂》的起手式,講究的是‘力從地起,氣貫長虹’……”
他還笑著打趣:“其實啊,蘇先生這身形氣度,倒是很適合學兩手男子的健舞。想當年,我們太宗皇帝…”
蘇然忙擺手:“我就算了,免得給唐舞丟人。”
秦老先生聽了哈哈大笑,熱笆也是捂嘴偷笑。
講解告一段落,秦老笑著對熱笆說:“丫頭,光聽不練可不行。既然來了,就讓老頭子我看看你的舞姿,如何?”
在蘇然鼓勵的眼神下,熱笆深吸一口氣,將秦老剛剛講解的要領在心中默念一遍,然后,伴隨著秦老用手在茶幾上敲出的清脆節拍,她即興舞了一小段。
她的舞姿或許在專業細節上還有瑕疵,但她將那種“圓、曲、擰、傾”的神韻,抓住了七八分。
尤其是她的舞姿充滿了靈氣,竟真的舞出了一絲盛唐佳人的味道。
“好!好啊!”
秦老忍不住撫掌贊嘆,“神韻天成,一點就通,是天生為大唐樂舞而生的好苗子!”
老人激動之下,竟親自去里屋,取來了一條他珍藏多年的絳紅色“披帛”,鄭重地贈予她。
贈禮之后,秦老捻著胡須,看著眼前這位讓他驚喜不已的年輕人:“丫頭,今夜在大唐不夜城的主舞臺上,我本受邀,要獻上一段拙技。但老朽想,我這把老骨頭的舞,長安的父老們已經看過太多次了。而你的舞,靈氣天成,與這座城的風骨正是相得益彰。”
“不知你……可有興趣,替我走這一趟?不為任何人,不為任何名目,只為你自己。為這十三朝的古都,留下一段屬于你的,獨一無二的記憶。”
面對這份突如其來又意義非凡的邀請,熱笆徹底愣住了,巨大的壓力和一絲不自信讓她下意識地看向蘇然。
蘇然走到她身邊,輕輕握住她微涼的手,笑著點頭:“你,應該被這長安的月亮看見。”
熱笆微微一怔,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