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律律……”
不算寬闊的長街盡頭,忽然響起馬匹的嘶鳴。
顧安還愣神的功夫,身旁的女孩已經一把把他拽到墻邊。
下一刻,冰冷的鐵鞭無情落下,正是剛才顧安發呆的位置。
若是再遲疑一點,恐怕就是落得個皮開肉綻的下場。
然而這輛裝潢華麗的馬車只是毫不在意的疾馳而過,最終在教堂門前穩穩停下。
那面高高揚起的旗幟,以厚重的漆黑為底,用金絲細線描繪了一柄雙手劍。
馬車停穩后,駕車的高大男人面色恭敬的掀開車簾,一位身著紫色長裙的女子攜著另一位看上去年紀和顧安相仿的女孩,緩緩走下了車。
她們的打扮或許談不上有多華麗,但所透漏出的那股氣質,神秘尊貴,卻是諾倫斯鎮永遠養不出的。
“是鎮子上新來的那戶大人家呢……”
十三在一旁嘀咕,看向馬車時,目光有些說不上來的羨慕。
終日與污穢作伴,親眼目睹到這樣的‘大人物’,心里難免會有落差。
顧安則是聽得一怔,心想原來這就是大爺爺口中的那戶人家,難怪會讓他勸小十三去試試,看這氣質就屬實是有點不一般。
不過盯著那面旗幟上的圖案看了會兒,顧安緩緩皺起眉頭。
他總覺得這圖案有些眼熟,應該是之前在哪見過才對。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直接,太過明目張膽,那個被女人牽著的女孩,在即將走進教堂時,忽然偏頭看了過來。
站在十重階梯上,女孩筆直而柔順的長發幾乎垂落到腰,她穿著一件做工極為精細的哥特式長裙,面料漆黑,裙擺的鏤空處還繡著繁復金紋,一根飄逸的授帶系在纖細腰間。
這無疑是一個很好看的女孩。
唯獨那張精致的小臉蛋上帶著諸多冷漠,小小年紀,已經有了獨屬于上位者的從容和壓迫感。
見她看來,顧安不想平生事端,便主動移開了目光。
后者見狀,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些不屑的意味,轉身走進教堂。
賤民,果然就是賤民。
頂多算是一個膽子有點大,竟敢偷看她的賤民。
索倫亞大公直系血親,公國最尊貴的公主殿下,十歲便點燃魂火的魔法天才,薇洛?索倫亞如此想到。
……
……
回到小巷,到了該吃飯的時候。
這個時間點剛剛好,早上一餐,捱到現在再一餐。
至于更多,那不是他們能奢望的。
顧安接過十三遞來的食物——照例是一小塊黑面包。
不得不說,這玩意只要保存得當,能放很久,而且價廉,對底層人民生命的延續至關重要。
女孩挨著他在墻邊坐下,小手同樣捧著一塊黑面包,細致而又認真的小口小口咀嚼。
今天的吃食,是早上十三去教堂領的。
按她講,這也是她獲取食物為數不多的兩個來源之一。
另一個是幫教堂或者一些商鋪老板抓老鼠。
一半貓人族的血脈,使得她的靈覺天生要比常人敏銳,而且對害鼠這種生物有著絕對性的壓制力。
所以在特定的害鼠多發季節,小十三能攢下好多這樣的黑面包,有時碰上雇主心情好,說不定還能額外賞她一個銅板。
只是話雖如此……
艱難吞咽下最后一口,顧安拿起手邊的水壺一飲而盡。
這玩意是真難吃啊,也不知她怎么能吃那么香的。
所幸水不要錢,就在鎮的南邊,有一口存續多年的老井,豐盈的井水養活了全鎮三千余人。
“小十三,我覺得我們該想辦法搞點錢了。”
吃飽喝足,因披著長風衣而顯得有些滑稽的男孩神情嚴肅道。
他旁邊的女孩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的收好沒吃完的一點面包渣子,然后從自己那破破爛爛的麻布衣服里,慢慢掏出三枚銅板來。
原本是有五枚的,不過前些天給大爺爺買了壺酒,就只剩下三枚了。
顧安的嚴肅很快整段垮掉,他無奈道:“我的意思是想辦法從別人那里搞錢,不是讓你給我錢。”
“而且就你這三個銅板,能干點啥?”
聽見這話,女孩抿著唇哦了一聲,慢吞吞又把錢揣了回去。
她似乎有點笨笨的,就像一旦認定了顧安,便愿意供他吃喝,還毫不猶豫的拿出了全身家當。
盡管那只是三枚普羅帝國面值最小的月紋銅幣。
少許,只聽她小聲辯駁道:“我的錢可以在蒙德叔叔那里買一大壺酒,還可以買半個香香軟軟的蜂蜜面包。”
這是在回答顧安剛剛的話,蒙德叔叔的酒就算了,但香香軟軟的蜂蜜面包聽起來確實不錯。
然而此時顧安的思維已經跳躍到另一個地方,他想了想問:“之前在教堂門口碰見的那戶人家,你想去嗎?”
“什么?”
女孩歪著頭看他,沒明白意思。
顧安頓了一下,將那兩個字說出口,“去給他們當仆人。”
和他不一樣,十三顯然早已習慣這樣的叫法,她微微搖頭,略顯失落的道:“鎮子上有的是比我能干的人,還不是我這樣骯臟的血脈,他們不會要我的。”
她旋即想到什么,看了看低頭若有所思的男孩,興奮道:“但顧里安少爺不一樣,如果是顧里安少爺,一定可以輕松勝選的!”
“首先,不要叫我少爺,其次,請別把這件事說的那么振奮人心好不……”
難道給人當奴隸,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嗎?
“可是,可是顧里安少爺……”
她大概是想說點什么,但是一時詞窮,卡住了。
“話說,你為什么會覺得我就一定能勝選呢?”
聽見顧安的疑惑,女孩的眼神慢慢亮起來。
她臉微微紅,說出緣由。
“因為顧里安少爺長得好看。”
“……”
一時沉默。
顧安無語了,他想過許多理由,唯獨沒想過是這一個。
不過這番交談下來,他心中已經隱隱有了頭緒。
只不過這個想法還需要一點時間驗證。
“小十三,你說要是我真混進去了,你怎么辦?”
“那進去了就再也見不到顧里安少爺了嗎?”
“誰知道呢……奴隸應該是沒啥自由行動的權利吧,還有,跟你說了不許叫我少爺。”
“好的,顧里安少爺。”
“……唉算了,不過反正我也不會去給他們當奴隸。”
年幼的男孩緊了緊身上的風衣,聲音透著些許自信。
“我有更體面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