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可以明確的是,公主殿下對世俗錢財完全沒有一個清晰認知。
這點從顧安當初用一片面包換來一枚銀幣就可見一斑。
進而推斷,她根本不知道出現在自己身上的玩意會有多珍貴,又可能會惹來多大的麻煩。
上了樓,顧安開始詢問她購買這件法師長袍的具體過程。
大概也是察覺到男孩的嚴肅語氣,薇洛沒有耍性子,很快一五一十交代完畢。
據她講,在進入裁縫店后,她轉了好幾圈,掛出來的衣服自然是不入她眼,本來都想著走了算了。
結果裁縫店的老板估摸是看出女孩的氣質不凡,叫住她,拿出了所謂的‘鎮店之寶’。
薇洛對這件鎮店之寶不屑一顧,但想著的確很難找見更好的了,便提出要拿項鏈跟老板交換。
顧安知道那條項鏈,曾經在莊園時,女孩沒少朝他炫耀。
說那是母親送給她的十歲生日禮物,上面鑲嵌著十枚淡粉拇指水晶,還叭啦叭啦一大堆,總之寶貝極了。
那的的確確是一件工藝品。
但工藝之精湛,品相之華美,絕非尋常人家能拿得出手。
所以裁縫店老板很爽快的就同意了這場交易。
但變故此時發生了。
恰好另有一人走進店鋪,瞧見了那條項鏈,便提出由他來買下這件長袍,然后再補兩枚金幣給薇洛。
裁縫店老板似乎有點畏懼那個男人,敢怒不敢言。
而公主殿下自然是不在乎這點‘小錢’,只要能拿到她要的東西即可。
說到這,女孩攤開另一只手心,那里正靜靜躺著兩枚布滿劃痕,充滿歲月痕跡的月紋金幣。
“給你?!?/p>
薇洛嘟囔了聲,她總覺得在自己講完整個過程后,男孩的神色就陰沉的可怕,以至于她都不敢大聲講話了。
接著,她看見男孩沉著臉在房間里來回踱步,不時又轉頭向她詢問更多的細節。
比如后來進店的那個男人的樣貌,打扮。
可公主殿下怎么會在意其他人,給出的回答往往也極其模糊。
顧安心情有些復雜。
之前那條項鏈一直被女孩黑裙遮住,只露出一小截鏈條,導致他竟忘了這一茬……
但在這里復盤,懊悔,顯然是最沒用的選擇。
于是十分鐘后,顧安做出決斷。
“走?!?/p>
他說完,立即轉身收拾起包裹。
這一舉動,無疑令薇洛有些愣住,不明白他為何要突然變卦,明明說好在城里住一晚上來著。
顧安趁著收拾行李的功夫,向女孩解釋。
黑霧之城不比其他地方,雖說城里治安極好,管控嚴格,但只要出了城,那就是生死不論。
加上本身聚集在這里的就是以冒險者居多……
那些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討生活的冒險者們,可不會跟你講什么仁義道德。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他們完全不介意朝兩個小孩動手。
或者說,正是因為看上去如此弱小,那些‘餓狼’才絕不會放過這樣難得的機會。
這個推論一出,女孩瞬間緊張起來,連忙小心翼翼問道:“會不會只是我們……想太多了?”
就一條項鏈而已,還是沒有銘刻法陣的。
薇洛不覺得
顧安動作微頓,說道:“在黑霧之城,永遠不要心存僥幸?!?/p>
這句話,其實就刻在冒險者協會的大廳。
無數慘案都印證著這一點,心存僥幸之人,最后的下慘只會無比凄涼。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在他人眼中,既然薇洛能掏出這件項鏈,還表現的如此不在乎,就說明女孩身上一定還存在著更寶貴更值錢的玩意。
要是以往,不論走哪,公主殿下的身邊都有禁衛保護,自然不怕這些魑魅魍魎。
但現在只有一個顧安。
十歲出頭的男孩不會被視為威脅,只是他們眼中另一頭獵物。
“現在唯一能祈禱的,是那個男人不起壞心?!?/p>
顧安三兩下將無用的東西翻出,只留下必需品……比如魔法卷軸,輿圖,食物之類。
手碰到那袋子沉沉的金幣時,顧安甚至想將這玩意都丟了,反正進入黑霧森林以后又沒地方花。
但仔細想想,還是留了下來。
三五分鐘后,顧安拉起女孩的手,匆忙下樓。
“衣服……”
薇洛小聲說。
“不要了。”
……
……
進城時還是陽光明媚的下午。
如今烈陽已經西沉,余暉灑落這座龐大的城池,將它染的一片金黃。
這條大街上來往的人流依然可觀,如魚群般緩緩涌動,熱鬧非凡。
兩個小小的身影混跡在其中,快步朝城門走去。
先出城,然后按照原定計劃從黑霧森林的‘第三門’進入。
黑霧森林被開發的入口多達十幾處,例如第四至第七門,沿道充滿著各種詭譎強大的魔獸,多適用于冒險者們結隊獵殺,為‘狩獵之門’。
將這些魔獸肢解后得到的材料,自有城內的商人高價收購。
而顧安要去的第一至第三門,被視為‘探險之門’,也是最初開發的三個入口。
因為年歲久遠,沿道魔獸已經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不過在危險的黑霧深處,依然有極豐富的資源在等著人們探索。
當年的邁爾斯正是被仇家追殺,誤入迷霧深處,結果沒想誤打誤撞,反而覺醒了體內的一絲龍脈。
并留下約定,為后人博得進入試煉之地的機會。
如今顧安帶著他的女兒,便打算重走一遍當年老路。
可等故意在城內轉悠兩圈后,顧安微皺起眉。
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有時候就是這樣,你越擔心發生什么,它就偏要發生。
有人在跟蹤他們。
一胖一瘦,始終遠遠綴在他們身后。
對方似乎也完全沒要隱瞞的意思,顧安回頭時,那個瘦子還擦拭著腰間短刀,朝他咧開嘴,露出分外和善的笑容。
顧安將這一發現告訴薇洛,女孩的手心不由沁出冷汗,心跳加速。
“那我們要回去嗎?”
薇洛想到先前顧里安說的,只要在城內,沒人敢輕易鬧事。
“不?!?/p>
男孩面色平靜,他冷聲道:“不能給他們時間觀察,他們現在還在猶豫,在辨別我們有沒有隱藏在暗處的幫手?!?/p>
說不定還在查兩個孩子的來歷。
忽然。
一抹清涼落在了臉上。
顧安抬頭,虛瞇起眼。
下雨了。
這是繼那場暴雨過后,下的第一場雨。
潤物細無聲的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