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人皆睡去，營地一片靜謐。

唯有一兩聲火柴迸濺的響動。

意圖偷偷摸摸溜出帳篷的女孩被一只手驀地逮住。

“我想尿尿……”

薇洛嚇了一跳，連忙小聲道。

“我陪你去?！?/p>

男孩起身，黑夜中他的眼神分外明亮，明顯沒有睡死。

再好看的公主殿下也是要拉屎的。

之前在山林中，解決這類生理需求自然不必如此。

但現在不同，有了其他人的存在，顧安只能保證寸步不離。

人心往往比大自然更加難測。

“可，可是……”

“沒什么可是，這是要求，不是商量?！?/p>

顧安打斷她猶猶豫豫的話。

少見的強硬態度讓女孩服軟了，她抿著唇點了點頭。

兩個孩子手牽著手，一起走出帳篷。

晚風霎時吹來，涼意沁人。

抬眼望，只剩營地中間的篝火還在孜孜不倦燃燒著，其他幾處盡已熄滅。

黑夜如墨般濃稠，暈散開來，將營地外的一切渲染上詭譎，加上時不時的一兩聲奇怪蟲鳴，很有種中式恐怖片里的味道。

薇洛忽然就慶幸有顧里安陪著來了。

借著月光，抹黑找了處無人的地，女孩紅著臉掙脫男孩的手。

“你走遠一點。”

顧安依言照做，然后回頭用眼神詢問，這個距離給的是否足夠。

“回來一點?！?/p>

“再近點。”

“好……可以了，你不許亂動。”

得到答復，于是男孩悄然蹲下，隱去身形。

他剛剛聽見了一絲不太尋常的響動，手里已順勢多出一柄短劍，俯身前探。

接著猛地朝聲音來源一扎……約莫是扎中了什么，但手感不太對，他再用劍尖挑出來一看，那竟是條大蚯蚓狀的生物。

“喂，顧里安……”

忽然，后方響起隱隱帶著哭腔的女聲。

顧安迅速回身后撤，同時沉聲道：“我在，怎么了？”

月光下，女孩呈現出鴨子坐，癱倒在地，一雙湛藍的眸子朝他緊緊看了過來。

長又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她抹了抹眼睛，眼汪汪的問：“你，你怎么突然就不見了……”

鬼知道她剛剛發現自己身前空無一人時，心跳的有多快。

她覺得，如果沒有顧里安，自己肯定是走不了這么遠的，光是入夜后的各種細細碎碎，就能把她嚇個半死。

那些奇奇怪怪的蟲子，長相一個比一個獵奇，一個不留神，它就蹦身上來了。

薇洛真想一個火球術把它們全燒掉！

顧安聞言，松了口氣。

原來只是虛驚一場。

他還以為薇洛這邊真出了什么意外。

“走吧，現在回去還能再睡會兒?！?/p>

“可我還沒尿呢……”

女孩小聲說。

“那你剛剛在干嘛？”

“你別兇我……”

眼看著女孩眼中重新涌出晶瑩，顧安深呼吸，告訴自己她就一個嬌生慣養的十二歲小屁孩……不要強求太多。

“行，那你盡快?！?/p>

男孩轉過身。

不一會兒，有新的動靜傳來。

卻不是顧安想要聽到的話語。

“顧里安……”

“嗯?！?/p>

“顧里安……”

“嗯?！?/p>

如此三遍。

男孩終于忍不住了，轉頭問：“你到底尿不尿？”

“我尿不出來……”

“尿不出來就回去?！?/p>

“可是我想尿?！?/p>

你他媽……

……

……

清早。

當營地絕大多數人還在沉睡，兩個孩子已經收拾好行李重新上路。

迫于昨晚發生的糗事，女孩從起來到現在，都沒敢和顧安說一句話。

那唯唯諾諾的樣子，渾然不像以前那個驕傲的小殿下。

直到午間休息，進食的時候，她才挪動著屁股，理理黑裙，小聲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折騰你的?！?/p>

“你別生我氣了，等以后回公國，我會好好報答你的?！?/p>

男孩沒有理她，只是安靜啃著肉條。

見他不為所動，薇洛抿唇又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金錢，名利，女人……”

小小年紀，倒是知道哪些最能打動人。

“我不需要那些。”

男孩很快完成一天中必要的進食，他看過來：“如果你真想報答我，就好好吃飯，好好休息，盡快走完這一程?！?/p>

迎著他那目光，不知怎的，薇洛低下了頭。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很低。

“那是不是到了以后……你就再也不打算理我了？”

冷風吹動起男孩的黑色短發。

他沉默下來，沒有回答。

……

此后的路途，遠比想象中順利。

在離開那座邊陲小鎮的第十七天，他們站在了一條塵土飛揚的大道上。

這是通往黑霧之城的必經之路。

作為獨立于帝國之外的小型城邦，這條路也是二者互通的商路。

按照芙琳夫人給出的計劃，他們可以在黑霧之城休息一天，然后從‘第三門’進入黑霧森林。

顧安瞇了瞇眼。

遠遠望去，那座巨大的城池匍匐在天際線的邊緣，城墻高聳入云，哨塔林立，寬大的城門人影綽綽。

忽然，一陣猛烈的馬蹄聲自身后襲來，伴隨著還有鐵鞭揮舞，戰馬嘶鳴。

顧安拽住女孩的胳膊，往邊上靠，給馬車讓出位置。

走到這里，人群的喧囂越發明顯，時不時便能見著全副武裝的冒險者小隊從此路過。

這是一個非常成熟的體系。

所謂靠山吃山，黑霧之城能存續至今，靠得就是黑霧森林以及這些源源不斷涌進來的新人冒險者。

不過就算是最年輕的冒險者也有十四五歲了，如顧安和薇洛這樣的小孩，極少能見。

不斷有訝異的目光朝他們投來，人們最先是驚訝于男孩女孩的容貌。

雖然年紀尚小，但那份俊逸雋秀已經頗具雛形。

那女孩更是氣質出眾，臉蛋白膩柔嫩，精致有如畫中走出來的人物。

而更令人震驚的是，那黑裙女孩手中還持著一柄法杖。

這竟然是一位魔法師！

——雖然之前薇洛一直將其當拐杖在用。

“跟緊我?！?/p>

大道上人來人往，顧安牽住女孩的手。

然后他朝那座酣睡如龐然巨物般的城池，邁開步伐。

一切真能如此順利嗎？

察覺著那些明里暗里投來的視線，顧安在心里發問。

他沒有答案。

此刻，唯有先進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