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也沒想到，小木梳這么快就能派上作用。

溫泉上方始終飄著一層霧，他蹲在岸邊，拿起梳子，開始替女孩理那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

到底是過不去心里那關(guān)，便沒有真的脫衣服下水。

十三的頭發(fā)不算長，卻也談不上短，打濕后大概就是堪堪垂到肩膀的位置。

女孩這會兒仍然是沒有看他的，自顧自的低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生悶氣ing……

可漸漸的，她感受著那柄小梳子一點點岔開自己頭發(fā)，細(xì)致的將它們理順，感受到他用小小的手掌沾了些水，小心的將每一處亂糟糟的發(fā)絲慢慢捋平，十三想著想著，忽然揉了揉眼睛，就不那么想繼續(xù)生氣了。

“顧里安少爺……”

女孩低低喊了聲。

“怎么了？”

“我自己來吧……”

“那怎么行，你不相信我tony安的技術(shù)？”

男孩手中動作未停，只是語氣頗為不滿。

“托，托……尼？”

“就是理發(fā)老師。”

十三哦了一聲，心想又是一個她沒聽過的詞。

顧里安少爺似乎懂的很多，上次他還說起過‘圣城’，難道顧里安少爺是從圣城來的？

她其實也很好奇這個自己在大街上撿到的男孩到底來自哪里，她為此甚至私下偷偷問過大爺爺。

可惜連向來博學(xué)的大爺爺都給不了她答案，只說觀其氣質(zhì)容貌，大概是某個公國里的小少爺。

至于為什么流浪至此，還落得如此狼狽，恐怕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過這并不妨礙她做她的‘春秋大夢’。

她固執(zhí)的叫他少爺，是因為想著總有一天——總有那么一天，也許是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諾倫斯鎮(zhèn)那條并不寬敞的長街會突然傳來劇烈的響動，在兩側(cè)人們震驚和夾雜著些許敬畏的視線中，由兩匹純黑色大馬拉著的華麗馬車將從長街的盡頭疾馳而來，然后在他們面前‘希律律’停下。

她想，馬車上這時候一定會下來一個男人，他穿著一眼就十分昂貴的綢子，眼睛要睜得大，像個銅鈴，嘴角更要翹，反正就是要讓人覺得他很高興很喜悅很激動，然后他會單膝跪地，跪在男孩的面前，大聲喊出那句“顧里安少爺，我們來接你了”，嗯……或者改成“顧里安少爺，我們終于找到你了！”也可以。

這時候，自己就要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容，但切記不可以笑的太得意忘形——不然那有損顧里安少爺?shù)男蜗螅o靜站在‘少爺’靠后半步的地方……

“醒醒，醒醒……”

女孩的美好幻想在某一刻被迫停了，她有些茫然的睜開眼。

“快起來，你都泡多久了，該讓我泡泡了。”

顧安很是無語。

他原本是給十三梳頭發(fā)的，畢竟女孩雖然算是挺愛干凈的了，但迫于生活環(huán)境影響，她肯定沒辦法把身體每個細(xì)節(jié)都做的那么完美，像頭發(fā)這種，平時自然是能免則免。

所以這次清洗起來也格外的費勁，到處打著結(jié)節(jié)，像之前鉆狗洞時飄進他嘴里的那些雜草。

然后，好不容易等他都理順了，心情大暢……就發(fā)現(xiàn)女孩已經(jīng)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睡就睡吧，畢竟在寒冷的冬季，溫溫?zé)釤岬娜_實值得打個小盹。

可你也不能一睡不起啊！

再讓你泡會兒，天都黑了……

泉下，女孩的兩只貓耳很輕微的動了動，她紅著臉走上岸將衣服穿好。

顧安自然是早就撇過了頭。

其實一般來講，冬天泡完溫泉再吹風(fēng)很容易感冒，但女孩的身體素質(zhì)無疑彌補了這一點。

畢竟身體素質(zhì)不好的污血種，也活不過那么多個冬天。

……

……

此后幾天。

顧安一直流躥于大街小巷，這期間他跟著十三認(rèn)識了許多人。

有垂垂老矣的污血種，有孤寡的年邁農(nóng)奴，還有那位胡子拉碴的蒙德叔叔。

他了解到，小鎮(zhèn)上大多是些沒什么盼頭的窮苦人家，連奴隸都少見……根本養(yǎng)不起，在生產(chǎn)力如此低下的地方，能保證自給自足，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因此那位夫人，一名高貴的魔法師，一經(jīng)放出要招奴隸的消息，就不知有多少父母搶著想把自家孩子送進去。

所以小十三講的也沒有錯，作為卑賤的污血種，她甚至連去‘應(yīng)聘’的資格都沒有。

顧安對此無言，只是一直默默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時機。

每天的晌午，他都會來到軟軟蜂蜜面包店門口，然后借機觀察從馬車上走下來的那位夫人。

面包店的位置剛剛好，離教堂不遠(yuǎn)不近。

而且面包店的老板娘非常之佛系，除了第一天問他一句‘要來一袋嗎？’，后面更是佛系到連人都懶得露面。

這倒方便了顧安。

據(jù)他暗中觀察，發(fā)現(xiàn)絕大多數(shù)時候，夫人都是獨自前來參拜的。

偶爾也會牽著她的女兒，應(yīng)該是她女兒沒錯了——一個總是試圖用鼻孔看人的小女孩。

而每當(dāng)夫人前來參拜的時候，那個穿著銀白長袍的佝僂老頭，就會呵斥著將其他參拜的小鎮(zhèn)居民通通趕開。

盡管夫人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這些。

但這無疑加大了顧安想要執(zhí)行計劃的難度。

如果這神父總是這般諂媚，他就很難在夫人參拜的時候趁機混入教堂。

更別提‘不小心’觸碰擺放在女神神像一側(cè)的魔力石了。

終于。

事情的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顧安來到諾倫斯鎮(zhèn)后的第二個周日。

每逢周日，不論何時何地，不論身份族群，只要你虔誠真摯來拜，教會都會無償給予食物。

這是偉大而又仁慈的教皇冕下親手制定的規(guī)則。

顧安也未曾想到，當(dāng)年隨口講的一句話，能在十年后回饋到他自己身上。

這一天，諾倫斯教堂門口，層層臺階之下，站滿了一道道寡瘦的人影。

巴諾神父今天沒有出來趕人了，即使這里和圣城相隔萬里，但依舊沒人敢違抗教皇冕下的旨意——除了教皇冕下自己。

兩個小小身影擠在人群中。

冷風(fēng)刮面，顧安緊緊身上的長風(fēng)衣，他深呼吸，然后捏了捏女孩的手心。

“等下你就安心看我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