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百萬推開門時帶起一陣冷風,余帆正抱著胳膊站在客廳中央,白T恤下擺被吹得貼在腿上,露出一截凍得發青的腳踝。
"小余?"王百萬解下圍巾的手頓了頓,四十歲男人常年養尊處優的圓臉在暖光下泛著油光,"大冷天穿這么少?
我剛在樓下看見你站院里,還以為你等我呢。"他把公文包往茶幾上一擱,圍巾甩在沙發背,"廚房有我從老家帶的黃酒,溫著呢,喝兩杯驅驅寒。"
余帆喉結動了動。
他能聞到王百萬身上混著煙酒味的檀香味,那是書房保險柜上那尊老檀木觀音的味道——歐陽婷說過,密碼是她生日。
他盯著王百萬彎腰開酒柜的背影,后槽牙咬得發酸:三天前他往王百萬茶杯里投了半管安定,這人今天本該在公司會議室睡到下午,怎么突然回來了?
"來,嘗嘗這個。"王百萬舉著青瓷酒壺轉身,壺嘴飄出的熱氣糊在鏡片上,"我媽親手腌的糖蒜,還有她曬的臘腸,你不是說小時候最愛吃這個?"他把一碟油亮亮的臘腸推到余帆面前,指節敲了敲桌角的降壓藥瓶,"你張姨今天給我打電話,說你要回南方?
項目收尾期走不開,我正想找你聊聊......"
余帆的指甲掐進掌心。
茶幾底下,他的左腳悄悄勾住桌腿——歐陽婷給的藥粉就藏在他襪子里,用保鮮膜裹了三層。
王百萬的聲音突然變遠,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看見對方鏡片上的霧氣慢慢散了,露出那雙總是帶著笑的眼睛。
三年前他第一次來這別墅面試助理時,王百萬也是這樣笑著,遞給他一杯溫熱的蜂蜜柚子茶。
"孫陽的事,你查得怎么樣了?"王百萬突然開口。
他扯松領帶,后頸的肥肉在燈光下泛著紅,"上回在工地看見那小子的尸體,眼睛睜得老大,我這兩天總夢見他......"
余帆的左腳松了松。
孫陽是半個月前在乾陵工地塌方里被埋的,當時他親手往孫陽嘴里塞了塊炸藥引信——那小子喝多了說漏嘴,說他爸是分管文物的孫副縣長,要查乾陵項目的資金流向。"孫陽是孫副縣長獨子。"他盯著王百萬發福的下巴,"昨天我去醫院看孫夫人,她抓著我胳膊喊'還我兒子',指甲都掐進我肉里了。"他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上五道暗紅抓痕——其實是他今早用碎玻璃劃的。
王百萬的手一抖,黃酒灑在桌布上,暈開個深褐色的圓。"這......這事兒不能往我頭上扯啊!"他額角冒出汗珠,"我就掛個項目總負責人的名,具體施工都是老周在管......"
余帆摸出根煙點上,火星在指尖明滅:"但孫副縣長昨天去了省文物局,說要重啟乾陵勘探。"他吐了口煙,看著煙霧裹住王百萬發白的臉,"不過我在孫陽手機里翻到段視頻——他上個月在酒吧跟人打架,把個陪酒女推下樓梯,那女的現在還在ICU。"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劃開相冊,"只要我把視頻匿名寄給孫副縣長......"
王百萬突然抓住他手腕。"你要多少錢?"他的掌心全是汗,"項目分紅我給你加兩成,再送你套......"
"我不要錢。"余帆抽回手,指甲在褲縫上蹭掉王百萬的汗漬,"我要歐陽姐。"
王百萬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往后一仰,沙發彈簧發出刺耳的吱呀聲。"你瘋了?"他的聲音突然變啞,像被人掐住了喉嚨,"小婷三年前就......"
"三年前她是怎么死的?"余帆打斷他。
他站起身,茶幾上的牡丹被碰得搖晃,一片花瓣落在王百萬手背,"你說她車禍,可那天我在監控室調記錄——你那輛奔馳根本沒上高速。"他逼近兩步,看見王百萬鬢角的白發在發抖,"她爸臨死前把那支翡翠簪子塞進乾陵女尸手里當詛咒,你怕簪子里的秘密泄露,所以......"
"住口!"王百萬突然抄起桌上的臘腸盤砸過來。
瓷盤擦著余帆耳際砸在墻上,碎成幾片,臘腸滾到余帆腳邊。
他喘著粗氣站起來,后背抵著酒柜,"小婷是我老婆!
我怎么可能......"
"那她現在在哪?"余帆笑了。
他望著玄關方向,那里不知何時浮起一團霧氣。
霧氣里伸出一只手,指甲蓋泛著幽藍,正慢慢撫過墻上的結婚照——照片里歐陽婷穿著白紗,脖子上戴著那支翡翠簪子。
王百萬順著他的目光轉過頭。
他的臉瞬間煞白,酒壺"當啷"掉在地上。"小婷?"他踉蹌著往前挪了兩步,伸出的手在離霧氣十厘米的地方停住,"你、你不是......"
"我是鬼啊,老公。"歐陽婷的聲音從霧里飄出來。
她的身影漸漸凝實,白裙上的血漬比昨晚更紅了,"你把我埋在乾陵后山的時候,有沒有聽見我指甲抓棺材板的聲音?"她的指甲劃過王百萬的臉,他臉上立刻出現五道血痕,"你逼死我爸,搶他的考古筆記,還把我推進懸崖......"
余帆后退兩步,后背撞在牡丹花瓶上。
他這才發現,歐陽婷的腳根本沒沾地——她飄在離地十厘米的空中,裙擺下露出半截白骨。"你、你不是人?"他聲音發顫,之前的得意像被潑了冷水,"那藥粉......"
"藥粉是毒蜈蚣的蟲卵。"歐陽婷轉頭看他,眼睛里沒有眼白,全是漆黑的瞳孔,"我在乾陵地宮里養了二十年,專等今天。"她的手按在王百萬頭頂,"你給我老公喝的那杯酒里,我多撒了一把——"
王百萬突然慘叫起來。
他捂著脖子蹲下,指縫里滲出黑色的血。
余帆看見他后頸的皮膚正在鼓包,像有什么東西在皮下爬動。"救命!"王百萬滾到余帆腳邊,抓住他褲腳,"小余,救我......"
余帆尖叫著甩開他的手。
一只紅色小蜈蚣從王百萬耳朵里鉆出來,接著是第二只、第三只,爬滿他的臉,鉆進他的眼睛、鼻孔。
王百萬的頭頂"噗"地裂開道縫,成百上千只蜈蚣涌出來,啃食他的頭皮、臉頰,露出白森森的骨頭。
他的叫聲越來越弱,最后只剩蜈蚣爬動的沙沙聲。
余帆癱坐在地上。
他看著那堆逐漸靜止的白骨,聞到濃烈的腐臭味。
歐陽婷的白裙掃過他的臉,她俯下身,黑發垂下來纏住他的脖子:"你以為我真會跟你在一起?"她的氣息像冰錐刺進他耳朵,"你殺了三個男同學,推陳倩下懸崖,這些賬......"
余帆突然感覺有東西爬進他的耳朵。
他顫抖著伸手去掏,指尖碰到個滑膩的小腦袋——是只紅色蜈蚣。
歐陽婷的笑聲在他腦海里炸響,他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最后一刻,他聽見張遠山的聲音從樓上傳來:"七煞陣破了!
快報警——"
但余帆沒聽見警車聲。
他在黑暗里睜開眼,看見歐陽婷坐在他胸口,黑發里爬滿蜈蚣。
她的指甲劃過他的嘴唇,輕聲說:"該你還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