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帆攥著張遠山給的符紙跨進李寶住處時,首先聞到一股混合著煙草和咖啡的氣味。
客廳里,施麗婭正把撲克牌摔在玻璃茶幾上,紅桃K的尖角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三帶一!趙婉兒,你再摸牌我就掀桌子了啊。”
“來了來了。”趙婉兒從廚房端著搪瓷缸跑出來,缸里漂著三顆煮得透亮的紅棗,“李寶煮的棗茶,喝了暖和身子。”她把缸子推到余帆手邊時,余帆碰到她指尖的涼意,就像沾了井邊的露水。
李寶靠在沙發背上抽煙,煙灰簌簌地落在腳邊的鐵盒里:“孫陽呢?不是說一起過來嗎?”
“他接了導師的電話。”余帆把符紙塞進褲兜,紙角硌得大腿生疼,“說論文修改意見很急,得回別墅趕完。”他望著窗外漸漸暗沉的天色,老槐樹的影子已經爬到院墻上,像一條蜷縮著的蛇。
“那正好。”施麗婭洗牌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三缺一憋得慌,等孫陽忙完說不定還能接著玩。”她抽出一張黑桃A彈向余帆,“坐啊,輸的人明早買豆漿。”
牌局從七點一直打到九點。
余帆的棗茶喝到第三缸時,后頸冒出了一層薄汗——不是熱的,而是趙婉兒總是盯著他身后的窗戶看。
他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玻璃上蒙著一層白霧,隱約映出樹影搖晃,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扒窗。
“看什么呢?”施麗婭甩出一對K,“輸了兩局就疑神疑鬼的。”
趙婉兒捏著牌的手顫抖著:“我剛才……好像看見窗臺上有一雙鞋。紅色的,跟很高。”
李寶的煙突然滅了。
他掐著煙頭走到窗前,哈氣抹開霧氣——除了被風吹落的槐樹葉,什么都沒有。
“別自己嚇唬自己。”他轉身時,余帆看見他后頸的汗毛豎得筆直。
十點半,孫陽發來消息:“完稿了,洗個澡就過來。”余帆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水珠印(大概是孫陽沾了手汗按的),突然想起張遠山說“天黑別進院子”,可孫陽住的別墅在井邊,屬于天璇位……
“再打一圈?”施麗婭把最后一張牌拍在桌上,“我就不信贏不了李寶這個老狐貍。”
余帆摸了摸口袋里的符紙,符上的朱砂味突然變得很重,像血一樣。
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行,等孫陽洗完澡正好湊夠人通宵玩。”
別墅里,孫陽合上筆記本電腦時,屏幕的藍光在墻上投下一個扭曲的影子。
他活動了一下酸麻的脖子,聽見浴室水管發出“咕嚕”聲——這房子年頭久了,水壓總是不穩定。
脫衣服時,他摸到胸口的符紙。
張遠山給的那張被他壓在枕頭底下,剛才寫論文太投入忘了帶。
他對著鏡子擠出一個笑容:“哪有那么多邪門的事。”轉身踏進浴室時,拖鞋碾過一片槐樹葉——不知怎么從窗縫鉆進來的,葉脈上還凝著水珠。
水溫調到42度,水霧很快漫過玻璃隔斷。
孫陽閉著眼睛搓頭發,忽然聽見腳步聲。
“嗒、嗒、嗒”,像是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的聲音。
他猛地睜開眼睛,霧氣里浮現出一個影子——比他矮半個頭,長發垂到腰際。
“誰?”他聲音顫抖著,伸手去夠浴室外的毛巾,“余帆?趙婉兒?”
腳步聲停在隔斷外。
孫陽看見影子彎下腰,像是在撿什么——是他的拖鞋?
不對,他的拖鞋在腳邊。
那影子的手突然抬起來,指尖擦過玻璃,留下一道水痕。
“別鬧了!”孫陽扯過浴巾裹在身上,水順著發梢滴在胸口,“再玩我真的急了——”
水聲停了。
浴室燈“啪”地滅了。
黑暗中,孫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有什么東西貼在他的后背上,涼得像冰塊,是頭發?
是手?
他想喊,喉嚨卻被什么堵住了。
“陳……倩?”他想起張遠山說的“穿雨衣的人”,可這觸感分明是濕的長發,帶著一股腐葉的腥氣。
那東西繞到他面前。
孫陽在黑暗中看清了:是一張被水泡發的臉,眼睛鼓得快要掉出來,嘴角咧到耳根——正是樓道里那張遺像上的陳倩。
“救……”他剛吐出一個字,就被按進了浴缸。
冷水灌進鼻腔時,他最后看見的是陳倩手腕上的紅繩,和張遠山說的“怨氣最重的替身”,在水面下泛著妖異的光。
余帆是被手機震動吵醒的。
凌晨五點,天還沒亮,施麗婭的頭枕在他肩上打呼嚕,趙婉兒蜷縮在沙發角落,李寶半躺著,手里還捏著一張沒出的牌。
屏幕上是孫陽的未接來電提醒,時間顯示凌晨兩點十七分。
余帆回撥,提示“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推醒李寶:“孫陽聯系不上,我得回別墅看看。”
“我跟你去。”李寶拿起茶幾上的車鑰匙,“施麗婭、趙婉兒,把符紙貼身帶著,別出門。”
別墅鐵門掛著鎖,余帆手抖得插不進鑰匙。
李寶握住他的手,體溫透過掌心傳過來:“別急,說不定手機沒電了。”可等門打開的瞬間,兩人都僵住了——客廳燈大亮著,茶幾上擺著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停在“論文已保存”的界面。
“孫陽?”余帆喊了一聲,回音撞在墻上。
浴室門虛掩著,有水流聲傳出來。
“他洗澡沒關水?”余帆走過去,手剛碰到門把手,李寶突然拽住他:“不對,這水聲……是從浴缸里傳來的。”
門被推開的剎那,霉味混著水腥氣涌出來。
浴缸里的水漫到邊緣,水面浮著一層槐樹葉。
隔斷屏風后露出半截男人的腿,牛仔褲沾著水,腳腕上有道紅痕——像是被什么勒的。
余帆的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
他手忙腳亂地接起來,聽筒里傳來一個陌生男聲:“您好,是余帆先生嗎?我是轄區派出所王警官,麻煩您現在來趟別墅……我們接到報警,這里發生了一起意外。”
李寶盯著屏風后若隱若現的影子,喉結動了動。
窗外,老槐樹的枝椏正敲打著玻璃,像在數什么——第一天陳倩,第二天王杰,第三天……
余帆的手機“啪”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