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將空明禪師的身影在墻壁上拉扯得忽長忽短,如同一個沉默的謎團。
禪房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卻驅(qū)不散李寶心頭那股濃重的悲戚與迷茫。
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打破了長久的沉寂:“禪師,人死之后,當(dāng)真有魂魄一說嗎?那所謂的陰曹地獄,是否也并非虛妄之言?”他的目光緊緊鎖住空明禪師,仿佛要從那雙洞悉世事的眼眸中,尋找到一個確切的答案,一個能慰藉他因朋友逝去而惶恐不安的靈魂的答案。
趙婉兒亦是屏息凝神,俞茹的慘死像一塊巨石壓在她心頭,讓她對這些平日里嗤之以鼻的鬼神之說,此刻卻生出了莫名的敬畏與恐懼。
空明禪師緩緩睜開雙眼,那眼神平靜如古井,卻又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案幾上的清茶,輕輕呷了一口,茶水的霧氣氤氳了他臉上的表情,更添了幾分神秘。
良久,他才放下茶杯,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在這寂靜的禪房中顯得格外清晰。
“阿彌陀佛。”禪師宣了一聲佛號,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抵人心深處。
“施主所問,乃天地循環(huán)之秘,陰陽輪轉(zhuǎn)之常。人有三魂七魄,生時聚合,死后離散。若有大愿未了,大憾未消,或有大冤未雪者,其魂魄便可能凝聚不散,滯留人間,化為執(zhí)念之靈。”
他的聲音頓了頓,目光掃過李寶和趙婉兒因緊張而微微發(fā)白的臉龐,繼續(xù)道:“至于地獄,亦非空穴來風(fēng)。那是業(yè)力牽引之所,善惡果報之地。只是,凡人肉眼,難窺其萬一。”
空明禪師的話語,像一滴冰水落入滾燙的油鍋,瞬間在李寶和趙婉兒心中炸開了鍋。
李寶猛地抬起頭,
“鏡子!”李寶失聲低呼,與趙婉兒交換了一個驚懼的眼神,“禪師,那王潔家的古鏡,還有失蹤的小石鼓……俞茹姐說,她看到了鏡子里的人……難道,難道蕊珠的魂魄,就藏在那面鏡子里?”
趙婉兒更是渾身一顫,她緊緊抓住李寶的胳膊,指尖冰涼:“蕊珠……六百年前王斌的侍女蕊珠!王潔的古宅,就是當(dāng)年的王府舊址,那里,那里就是她的冤死之地!”她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尖細,“俞茹姐的死,一定和她有關(guān)!是她,是她在復(fù)仇!”
禪房內(nèi)的氣氛陡然緊張到了極點,燭火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寒意,不安地跳動起來,將三人的影子投射在墻上,扭曲變形,如同鬼魅。
空明禪師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肯定了他們的猜測:“不錯。那蕊珠當(dāng)年含冤而死,怨氣沖天。貧僧的師祖,也是貧僧前世,不忍其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亦不愿其為禍人間,便以自身精血并借法器之力,將其封印于那面特制的銅鏡之中,期望以歲月消磨其戾氣。那小石鼓,便是鎮(zhèn)壓封印的陣眼之一,亦是引渡其往生的信物。”
“可是,”李寶急切地追問,“封印為何會失效?而且,為何偏偏是六百年后的今天?小石鼓又為何會消失?”這些謎團如同層層迷霧,籠罩在他們心頭。
空明禪師嘆息一聲:“天道循環(huán),自有定數(shù)。六百年,乃一甲子之輪回十次,封印之力日漸衰微。而那小石鼓,并非無故消失,恐怕是被人為移動,或是……被那怨魂以某種方式影響,使其脫離了原位,這才導(dǎo)致封印徹底松動,讓蕊珠的怨魂得以脫困。”他頓了頓,”
“感應(yīng)到了什么?”趙婉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如同毒蛇般攫住了她。
空明禪師的目光緩緩落在趙婉兒身上,帶著一絲悲憫:“施主,你可記得,王斌,便是你的先祖?”
趙婉兒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她踉蹌著后退一步,幾乎站立不穩(wěn),被李寶及時扶住。
“是……是的,王斌正是家父這一脈的先祖。”她聲音顫抖,幾乎不成語調(diào)。
“那么,一切便明了了。”空明禪師沉聲道,“蕊珠復(fù)仇,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當(dāng)年直接或間接害死她的王斌之后人。俞茹施主,或許只是一個不幸的開始,一個警告。”
“警告?”李寶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那她下一個目標(biāo)……”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趙婉兒,以及那個他們剛剛才提及的名字。
“我父親……”趙婉兒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悲呼,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還有我……還有王潔!我們都是王斌的后人!”絕望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掩面痛哭起來,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仿佛隨時都會崩潰。
李寶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他緊緊握住趙婉兒的手,試圖傳遞一些力量,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也滿是冷汗。
他猛地轉(zhuǎn)向空明禪師,
禪房內(nèi),趙婉兒的哭聲與李寶的哀求交織在一起,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空明禪師閉目,雙手合十,口中默念經(jīng)文片刻,禪房內(nèi)的緊張氛圍似乎因此而略微緩和了一些。
他再次睜開眼,也罷,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既然此事因貧僧前世而起,今世自當(dāng)由貧僧去了結(jié)。
明日一早,貧僧便隨你們前往那王家古宅,設(shè)法超度那蕊珠怨魂,化解這段六百年的恩怨。”
聽到空明禪師答應(yīng),李寶和趙婉兒臉上總算有了一絲血色,心中也燃起了一線希望。
雖然前路依舊兇險未知,但至少,他們不再是孤軍奮戰(zhàn)。
“多謝禪師!多謝禪師!”李寶感激涕零。
就在這時,禪房外寂靜的夜色中,突然傳來一陣清晰的敲門聲。
篤,篤,篤。
三聲,不輕不重,卻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古剎之中,顯得格外突兀,如同三記重錘,狠狠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禪房內(nèi)的三人皆是一驚,剛剛略微放下的心又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李寶和趙婉兒下意識地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警惕與不安。
這深夜時分,荒山古寺,是誰會在這個時候,敲響一位老禪師的房門?
空明禪師眉頭微蹙,目光如電般射向那扇緊閉的木門,原本平和的氣息也陡然變得銳利起來。
夜風(fēng)似乎也在此刻變得更加陰冷,從門窗的縫隙中鉆入,吹得燭火一陣劇烈搖晃,明滅不定,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整個禪房,再次被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與緊張所籠罩。
門外,靜悄悄的,再無聲息,只有那三聲敲門聲,還在他們耳邊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