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李寶的車碾過紫金山麓的碎石路。
副駕的趙婉兒攥著資料袋,指節發白——袋子里王潔的拆遷協議復印件邊緣被她折出了毛邊。
后排的王立平正給張麗麗調整座椅角度,指尖在她肩頸處多停留了兩秒,張麗麗垂眼整理絲巾,玫瑰香水味突然濃得嗆人。
“頭兩家都是釘子戶,您看這院墻。“王立平搖下車窗,指節叩了叩第一戶朱漆剝落的大門,“去年暴雨沖塌過半邊,房主非說要按明清古建標準賠償。“話音未落,門內突然傳來狗吠,李寶瞥見門楣上褪色的八卦鏡,鏡面映出王立平微微上挑的眼尾——和俞茹手機里那個“拿照片的黑夾克男人“,眼型分毫不差。
第二戶更安靜。
青石板臺階上落著層薄灰,門鎖是新換的銅制,卻結著蛛網。
趙婉兒剛要抬手敲門,王立平的手掌突然覆上來:“我來。“他指腹蹭過她手背,力度拿捏得像**,“這種人家吃軟不吃硬。“門環撞擊聲在巷子里蕩開,回音里混著張麗麗輕聲的“立平最懂分寸“。
李寶盯著王立平腕子上的淡粉疤,想起俞茹死那晚,監控里那個彎腰系鞋帶的男人——同樣的疤,在路燈下泛著不自然的紅。
“王潔家在最里頭。“王立平看了眼手表,“十點半有招標會,要不我和張姨先回去?“他說“張姨“時喉結動了動,李寶注意到張麗麗的指尖正繞著頸間珍珠項鏈打轉,那是趙亮明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墜子刻著“婉“字,此刻卻被她轉得咔嗒響。
王潔家的木門閉得嚴實。
門兩側的磚雕牡丹缺了半朵,花瓣裂痕里塞著干枯的貓毛。
趙婉兒蹲下身,從門縫里摸出個塑料碗——和俞茹朋友圈里“幫王潔喂貓“的照片里那個,一模一樣。
碗底沾著貓砂,混著點暗紅,像沒擦干凈的血跡。
“寶,你留這兒等?“趙婉兒抬頭,晨霧沾在她睫毛上,“我陪你。“她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李寶知道,她想起了父親失蹤前最后一通電話里說的“紫金山有線索“。
王立平的白襯衫在晨霧里泛著冷光:“行,有事隨時聯系。“他轉身時,張麗麗的手在他后腰推了把,動作親密得像夫妻。
李寶盯著他們的車尾燈消失在巷口,轉身時撞翻了墻根的瓦罐,碎瓷片里滾出半枚銅錢,刻著“開元通寶“——和袁天罡墓里出土的錢幣,紋路完全一致。
“俞茹出事前三天,我們玩過筆仙。“趙婉兒蹲在門檻上,手指摩挲著塑料貓碗,“她問'趙叔叔能找到嗎',筆仙畫了個圈。“風掀起她的發尾,露出耳后淡青的血管,“后來她非說看見王潔家窗臺上有眼睛,綠瑩瑩的,像貓又不像。“
李寶摸出兜里的小石鼓,溫度燙得灼手。
他想起空明禪師說“石中怨氣沾血則活“,想起俞茹尸檢報告里“皮下出血異常,似被利爪抓撓“的批注。“你爸的失蹤案,王立平參與過前期調查。“他斟酌著措辭,“拆遷補償款里有筆文物保護基金,數額是趙叔叔公司估值的三倍。“
趙婉兒猛地抬頭:“你是說......“
“他需要你爸'失蹤',但暫時不需要你出事。“李寶握住她冰涼的手,“剛才他碰你手背時,張麗麗的指甲掐進了掌心——他們怕你起疑,所以演得太用力。“他頓了頓,“你對王立平......“
“從小到大他都像哥哥。“趙婉兒抽回手,指甲在貓碗沿劃出道白痕,“但上周訂婚酒,他往我爸酒里放了顆藥。“她聲音發顫,“我拍了照,在云盤。“
巷子里突然響起腳步聲。
李寶抬頭,看見個穿藍布衫的女人站在十米外,手里提著個竹籃,籃口露出半截魚尾巴。
她鬢角沾著草屑,眼睛卻亮得反常,像浸在月光里的貓眼石。
“王潔?“趙婉兒站起身,“我是趙亮明的女兒,想......“
“俞茹提過你。“王潔打斷她,竹籃里的魚突然撲騰起來,濺了她褲腳一片水。
她盯著趙婉兒手里的貓碗,嘴角扯出個笑,“進來吧。“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
李寶跟著跨進去,霉味混著檀香味撲面而來。
正廳的梁上懸著盞銅燈,燈油將盡,火苗忽明忽暗,把墻上的牡丹刺繡映得像活了——花瓣邊緣泛著黑,細看竟是血漬。
趙婉兒的指尖碰到八仙桌,桌角的木刻牡丹突然掉了塊,露出里面嵌著的半枚銅錢,和他剛才撿到的“開元通寶“,嚴絲合縫。
“這房子......“趙婉兒的聲音發悶。
“祖上是給乾陵修地宮的。“王潔把竹籃放在灶臺上,魚還在撲騰,“要看看后園嗎?“她轉身時,李寶瞥見她后頸有道抓痕,新結的痂,和俞茹尸檢報告里的傷痕,形狀分毫不差。
趙婉兒的手悄悄攥住他衣角。
李寶能感覺到她指尖在抖,可當王潔笑著遞來茶盞時,她還是揚起了笑:“好啊,您帶我們轉轉吧。“
后園的月亮門在暮色里投下陰影。
王潔走在前面,藍布衫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腳踝上系著的紅繩——繩上掛著塊玉,刻著“袁“字,和李寶在袁天罡手札里見過的私印,一模一樣。
(結尾鋪墊:月亮門后傳來貓叫,聲音尖細得不像普通家貓。
王潔的腳步頓了頓,回頭時鬢角的草屑落下來,露出耳后一點青灰,像被什么東西啃過的痕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