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華的指甲幾乎要嵌進青磚里,后頸的汗毛根根倒豎——就在剛才腳邊白影閃過的瞬間,他聽見了更清晰的動靜。
那不是風,不是墻縫里的蟲鳴,是帶著潮濕腥氣的喘息,一下重似一下,正從他背后半尺的位置往上攀。
他的喉嚨像塞了團燒紅的炭,想喊卻只能發出漏風的嘶鳴。
右手的手電早抖得沒了準頭,光斑在墻上亂跳,照出那些發黑的指甲縫里滲出的暗黃黏液。
他想挪,可兩條腿像灌了鉛,只能一寸寸轉動脖子——這動作比剖魚開膛還艱難,每動一分都能聽見頸椎骨發出的咔嗒聲。
然后他看見了。
兩道綠幽幽的光,在手電光斑掃過的剎那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那光離他的后頸太近了,近到他能看見光斑里浮動的細絨毛,能聞到混著腐肉味的熱息噴在耳后。
"狼......"他聽見自己裂開的嗓子里擠出半句話。
張遠山說乾陵后山有狼,專咬落單的活物,去年有個采藥的老頭被啃得只剩半條褲腰帶。
可下一秒,月光突然穿透墓道頂端的裂縫漏下來,那綠光被鍍上層銀邊——哪是狼的豎瞳,分明是圓溜溜的狗眼。
朱子華的尾椎骨"咚"地撞在青石板上。
他癱坐在地,手電砸在腳邊,光斑歪歪扭扭照向洞頂。
野狗的輪廓終于顯形:瘦得皮包骨,左耳朵缺了半塊,脊梁上的毛結著血痂,正蹲在他兩步外的陰影里,喉嚨里滾著威脅的低吼。
"狗...野狗..."他哆哆嗦嗦摸出兜里的巧克力,去年周麗華塞給他的,說下墓時補充體力。
錫紙摩擦的聲響驚得野狗耳朵一豎,卻沒撲上來。
朱子華這才發現狗爪子在發抖,鼻尖沁著冷汗,像是被什么更可怕的東西追著逃進來的。
"走!
滾!"他揚了揚巧克力,野狗卻突然炸毛,尾巴夾成根細棍,轉身往墓道深處竄去。
跑動時帶起的風掀起他褲腳,露出腳踝上一道新鮮的抓痕——血珠正順著腳腕往下淌,也不知是剛才爬墻時刮的,還是野狗剛才湊過來時撓的。
恐懼感像退潮的海水,留下一片黏糊糊的后怕。
朱子華抹了把臉上的汗,摸到一手黏膩的墻灰。
他撿起手電,光束掃過野狗消失的方向——那里有道半人高的裂縫,磚縫里塞著的紅布被野狗扯出半截,露出后面黑黢黢的洞口。
"周老太爺的墓..."他想起筆記里畫的圖,主墓道東側有個塌陷的耳室,"藏金萬兩"四個紅字幾乎要燒穿紙頁。
貪心壓過了腿軟,他扶著墻站起來,膝蓋上的破洞又蹭下一塊墻皮。
變故發生在他抬腳的瞬間。
青石板突然往下一陷,他整個人跟著墜了半尺,右手本能地去抓墻沿,卻只抓到一把虛土。
下墜的風聲灌進耳朵,他撞在什么硬邦邦的東西上,疼得倒抽冷氣——再睜眼,手電光正照著頭頂的裂縫,他掉進了個一米見方的坑,坑底是鋪著青磚的地面,墻上嵌著塊褪色的木牌,"周府顯考諱正元之墓"幾個字還能辨認。
"成了!"朱子華爬起來,拍掉身上的土。
坑邊堆著個生了銹的工具袋,拉鏈開著,露出半截洛陽鏟的鐵頭——看來早有人摸過來過,不過沒他走運。
他蹲下身翻工具袋,摸到盒皺巴巴的火柴,劃亮一根,火光照亮了主棺室的輪廓:中央是具紅漆棺材,棺蓋上堆著銅錢,四角擺著青瓷罐,墻上的磚雕牡丹在火光里泛著暖黃。
"萬兩黃金...萬兩..."他喉嚨發緊,摸出根煙點上。
尼古丁順著喉嚨滑進肺里,他這才注意到空氣里有股怪味,像是腐爛的樹葉混著甜香。
火柴燒到指尖,他手忙腳亂去按手電開關,光束掃過側室的門簾——那是塊褪色的紅綢,此刻正詭異地飄動著,像有只無形的手在掀動。
"誰?"他的聲音撞在磚墻上,彈回來撞得耳朵生疼。
側室里傳來"簌簌"的響動,像有人在扒拉土。
他攥緊洛陽鏟,一步步挪過去,手電光透過門簾縫隙照進去——灰白色的影子,比人矮,背上有團暗斑。
最駭人的是那影子的眼睛,兩道紅光,像浸在血里的玻璃珠。
白毛尸!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朱子華的腿就軟了。
他想起許鑫死時監控里的紅布嬰兒,想起周麗華被灌芝麻糊時從棺材里伸出的白手。
他舉起洛陽鏟,鏟子尖抖得戳在門框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別過來!
別過來!"他喊得嗓子發啞,側室里的響動卻停了。
門簾突然被頂起個弧度,露出半張尖嘴——是兔子,白毛的野兔,眼睛因為夜盲泛著紅。
它正蹲在一堆土上,耳朵豎著,鼻尖動了動,像是在嗅他手里的煙味。
朱子華的洛陽鏟"當啷"掉在地上。
他扶著墻笑起來,笑聲里帶著哭腔:"兔子...我他媽被兔子嚇傻了..."他彎腰去撿鏟子,余光瞥見野兔身下的土堆——土是新翻的,混著細碎的陶片,在手電光下泛著可疑的金光。
野兔突然豎起耳朵,朝著土堆方向嗅了嗅,又蹲了回去。
朱子華的煙燒到過濾嘴,燙得他手指一縮。
他盯著那堆土,喉結動了動——野狗為什么發瘋?
兔子為什么守著新土?
墓道里傳來風灌進來的嗚咽,像是有人在哼一首走調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