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爺的床帳被夜風吹得簌簌響,藥爐里的苦艾味混著血腥氣直往周浩鼻腔里鉆。
他跪在床前,看著老太爺枯瘦如柴的手攥著自己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
"浩子,王六。"老太爺的聲音像破風箱,"等我斷氣,你們倆把我背進后山陵寢。"
王六縮在門邊,手電筒的光在墻上晃出兩個顫抖的影子:"老爺,這不符規矩......"
"規矩?"老太爺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黑紅的血,"當年修陵那批工匠,我讓他們活不過出殯夜。
護院老張頭多嘴問了句'棺材怎么是空的',第二天就被狼叼走了半張臉。"他渾濁的眼珠突然亮起來,"你們倆跟了我三十年,我信得過。"
他從枕頭下摸出個油布包,拍在周浩懷里:"五十張銀票,夠你們去南邊買地置房。
背完尸就走,別讓我兒子尋著你們。"
周浩捏著油布包,能摸到里面銀票的硬邊。
王六的喉結動了動,手電筒光掃過老太爺床頭的青銅牡丹擺件——和他上個月在黑市見過的那個"唐宮舊物",紋路分毫不差。
三日后寅時三刻,老太爺斷了氣。
周少紅著眼睛給二人塞了兩封白事錢:"我爹最疼你們,這事就勞煩兩位叔伯了。"靈堂里飄著線香,供桌上的長明燈被風一吹,燈芯"噼啪"炸出個燈花。
出殯那天下著毛毛雨,紙扎的車馬在村口燒了,周少扶著空棺嚎得肝腸寸斷。
周浩和王六背著裹了鉛皮的尸袋,繞著后山走了七里羊腸小道,等月亮爬上老槐樹時,陵寢石門上的銅鎖已經銹得能擰動。
"吱呀——"
門軸的響聲驚飛了兩只烏鴉。
王六打亮手電筒,光束掃過墓室四壁的牡丹浮雕,最后落在中央的石棺上。
周浩解尸袋的手頓了頓:"老爺說要躺自己的棺材?"
"廢話。"王六踹了石棺一腳,"這石棺是當年給老夫人備的,空著也是空著。"
尸袋解開的瞬間,腐肉味混著泥土腥氣涌出來。
周浩后退半步,看見老太爺的臉在手電筒光里泛著青灰,指甲蓋倒是紅得反常,像染了朱砂。
他蹲下身抬尸體,手指觸到老太爺后頸,摸到個凸起的硬塊——像是枚釘子尾端。
"快點!"王六扯他胳膊,"雨要大了。"
驚雷在頭頂炸響時,兩人剛把老太爺塞進石棺。
周浩抄起釘錘要封棺,王六突然"咦"了一聲。
手電筒光掃過石棺角落,有團幽藍的光在跳動,像浸在水里的月亮。
"夜明珠!"王六撲過去,指尖剛碰到珠子,又觸電似的縮回手——珠子周圍的石板上刻著一圈牡丹紋,和老太爺床頭的擺件,和黑市那個"唐宮舊物",一模一樣。
周浩的釘錘"當啷"掉在地上。
他盯著那團藍光,喉嚨發緊:"這珠子...夠在城里買三進院子。"
"五十張銀票算什么?"王六舔了舔嘴唇,"咱平分,一人拿一半。"
周浩突然抄起釘錘砸向王六的腿。
他沒料到這個跟了三十年的老伙計會動手,悶哼著栽倒,后腦勺磕在石棺沿上,血立刻漫了一片。
"你瘋了?"王六捂著腿往后縮,看見周浩眼睛紅得像要滴血,釘錘上還沾著他的血。
"平分?"周浩喘著粗氣逼近,"你當我是傻子?
當年老爺給老張頭發安家費時,轉頭就讓狼啃了他。"他舉起釘錘,"你死了,珠子就是我的。"
釘錘落下的瞬間,王六摸出懷里的短刀。
刀鋒刺入周浩腹部的聲音比雷聲還響,溫熱的血濺在他臉上,他卻笑了——周浩的釘錘砸偏了,擦著他耳朵釘進石棺縫里,迸出一串火星。
周浩倒在王六腳邊,手指還死死攥著夜明珠。
王六扯下他的手,看見掌心里的珠子沾著血,幽藍得更妖異了。
他撕了塊衣襟包扎腿上的傷,血卻止不住地滲,把青布染成暗紫。
"早知道該先拿珠子再動手。"他盯著周浩的尸體,喉嚨發苦,"這老東西,死了還讓我們窩里斗......"
石棺突然發出"咔"的一聲。
王六的手電筒掉在地上,光在墓室里亂晃。
他看見老太爺的右手從石棺縫里伸出來,指甲尖刮過石板,發出刺耳的聲響。
更恐怖的是,那只手背上,赫然印著個青紫色的指甲印——和周浩筆記里寫的,當年被滅口的工匠腕子上的痕跡,一模一樣。
"浩子,"沙啞的聲音從石棺里傳出來,"把你爹的棺材釘釘緊些,別讓臟東西爬出來。"
王六想跑,腿卻像泡在冰水里。
他看見老太爺的臉從石棺里抬起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兩排黑牙:"你們猜,九根釘子為什么要刻牡丹紋?"
石棺蓋"轟"地砸在地上。
老太爺站在石棺里,手里攥著那把短刀,刀上的血還在往下滴——正是剛才王六刺進周浩腹部的那把。
"因為每朵牡丹,"他一步步逼近,"都要見血才能開。"
王六的后背貼上了墓室石門。
他聽見自己牙齒打戰的聲音,看見老太爺后頸的釘子尾端閃著寒光,突然想起周浩筆記最后一頁的紅筆字:"爹說護院的尸體在陵寢里爬來爬去......"
"老爺饒命!"他跪下來磕頭,額頭撞在石板上的聲音混著雷聲,"我這就走,再也不來......"
老太爺的手停在他頭頂。
王六抬頭,看見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閃著幽藍的光——和那顆夜明珠,一模一樣。
"走?"老太爺笑了,"我讓你們背尸進陵,可不是為了讓你們走的。"
雨越下越大,陵寢外的老槐樹被風吹得東倒西歪。
枝椏間的紅布包又晃起來,露出里面半根青銅釘——和周浩筆記里寫的"九根青銅釘",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