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的熒光燈仍在發出令人心煩的嗡鳴,小宋捏著筆的指節泛白。
老陳剛說完后備箱里白綾的事,實習警員的筆"啪"地掉在桌上,驚得眾人都抬頭。
"朱總這嫌疑可洗不清了。"痕檢員小吳扯了扯乳膠手套,"白綾是勒頸常見工具,周麗華的尸檢報告顯示有機械性窒息跡象。"他指了指墻上的白板,上面貼著周麗華頸部的紫痕照片,"再加上他昨晚七點后失聯,辦公室窗戶的鞋印......"
"等等。"小宋突然按住太陽穴,"周麗華死亡時間是凌晨兩點,朱子華的司機說他七點離開公司,之后去了哪里?"
"剛查到他的高速通行記錄。"老陳推了推眼鏡,調出手機里的信息,"七點十五分上繞城高速,八點二十到了鄰市的溫泉酒店,說是談項目。"他頓了頓,"但酒店監控顯示,他十點半從客房出來,在大堂坐了半小時,又回了房間——手機就是那時候關機的,到現在沒信號。"
"這不正好說明他有作案時間?"實習警員搶著說,"從鄰市開車回來也就兩小時,十點半出發,十二點到宏義大廈,兩點作案完全來得及!"
小宋的筆在筆記本上戳出個洞。
他想起李寶之前指的離婚協議日期,昨天下午三點朱子華剛簽了字,周麗華卻在當晚遇害,時間線太緊密了。
電話鈴聲突然炸響,驚得所有人都抖了一下。
小吳接起,剛"喂"了一聲,臉色就變了:"是......是朱子華!"他把手機遞過來時,手在抖。
小宋深吸一口氣,按下免提。
"警察同志!"電話里傳來壓抑的哭腔,帶著濃重的鼻音,"我太太她......她真的沒了?"
"朱總,您現在在哪里?"小宋的聲音很穩,食指卻死死摳住桌沿。
"我在回江市的高速上!"朱子華抽噎著,"手機沒電了,酒店充電器壞了,我今早借了司機的備用機才開機,看到未接來電......"他突然拔高聲音,"求你們一定要抓住兇手!
麗華她......她最近總說有臟東西跟著,我還笑她迷信......"
"您昨晚十點半離開客房,去了哪里?"小宋打斷他。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傳來擤鼻涕的聲音:"我......我去大堂買煙。
服務員可以作證,我在柜臺前站了十分鐘,煙盒還在我口袋里。"
小宋朝老陳使眼色,老陳立刻調出酒店監控——確實,十點三十七分,朱子華穿著灰色西裝,在前臺和服務員比劃著什么,服務員指了指自動售貨機,他走過去買了包煙,又坐回沙發抽了兩根,十一點十五分才回電梯。
"朱總,我們需要您盡快回局里配合調查。"小宋說完,按下結束鍵,抬頭時發現李寶正盯著窗外。
"那團黑氣更濃了。"李寶的聲音很低,只有小宋聽見,"從泥塑龜腹鉆出來的線,現在纏在白板上的'宏義房產'四個字上。"
小宋剛要問,門被撞開。
法醫老林舉著尸檢報告沖進來:"死亡時間精確了!
胃內容物顯示周麗華最后一餐是八點前吃的小籠包,結合消化程度,死亡時間應該是凌晨一點到兩點之間。"他指了指報告,"頸部勒痕有生活反應,是生前傷,但......"他遲疑著,"死者指甲里有少量黑色纖維,像是......壽衣的料子。"
會議室霎時安靜得能聽見心跳。
實習警員的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猛地站起來:"壽衣?
周麗華半年前開始拜陰債,難道真撞上......"
"閉嘴!"小宋拍了下桌子,"查監控!
查昨晚宏義大廈所有進出人員。"
下午三點,朱子華沖進刑警隊時,小宋差點沒認出來。
這個平時西裝筆挺的地產老總,此刻襯衫皺得像咸菜干,眼眶青腫,領帶歪在鎖骨處。
他剛喊了聲"警察同志",就腿一軟栽倒在地。
"低血糖。"老林捏了捏他的人中,"最近沒好好吃飯?"
朱子華被抬到休息室,灌了杯葡萄糖才緩過來。
他抓著小宋的手腕,指節發白:"麗華簽離婚協議是為了保護我!"他抽了抽鼻子,"半年前她流產后就不對勁,總說看見穿紅肚兜的女人站在床頭,說'還我孩子'。
我找大師看過,說她墮了陰湖的胎,那些沒投胎的小鬼纏上她了......"
"陰湖?"小宋想起老陳提過的填湖項目。
"十年前填陰湖建別墅區,死了七個工人。"朱子華的喉結滾動,"賠償款是麗華經手的,她后來才告訴我,那七家人的賠償金被挪用了一部分......"他突然劇烈咳嗽,"上周她收到匿名信,說'血債要血償',她怕連累我,才簽了離婚協議,說等事情解決再復婚......"
小宋翻出周麗華的日記復印件,最后一頁寫著:"今晚必須做個了斷,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把錢還上。"他盯著朱子華發紅的眼睛:"昨晚七點到今早,您確實在鄰市?"
"酒店前臺、保潔、餐廳服務員都能作證。"朱子華從西裝內袋摸出房卡,"這是房卡,上面有時間戳。"
老陳拿著房卡去核實,半小時后回來,沖小宋搖頭。
"排除朱子華嫌疑。"小宋在白板上劃掉他的名字,"現在問題回到神秘腳印——17樓外墻是玻璃幕墻,兇手怎么上去的?"
"有新發現!"小吳舉著U盤沖進會議室,"周麗華的銀行卡在今早八點有筆取款記錄,取了兩萬塊!"他把監控截圖投到墻上,"取款人戴帽子口罩,但鞋印和辦公室外沿的42碼運動鞋印一致!"
"查IP!"小宋拍了下桌子,"全市銀行ATM監控調出來,重點看八點前后!"
兩小時后,監控里的模糊身影被技術科復原:寸頭,左眉骨有道疤,右手小指缺了一截。
"許斌!"老陳盯著照片突然喊出聲,"三年前因為盜竊判過半年,我審過他!"他翻出舊案卷,"無業,住河西巷13號,平時給人當街溜子收賬。"
懸賞告示剛貼出去兩小時,就有群眾舉報在城南網吧看見許斌。
小宋帶著兩個輔警沖進去時,許斌正縮在角落打游戲,耳機里傳來"五殺"的音效。
"警察!"小宋踹開椅子,許斌嚇得從座位上滾下來,手機"啪"地摔在地上,屏幕裂成蜘蛛網。
審訊室的白熾燈刺得許斌瞇起眼。
他盯著桌上的取款憑條,喉結動了動:"我......我就是拿了點錢,沒殺人!"
"說說怎么進的周麗華辦公室。"小宋敲了敲桌子。
許斌搓著手指,指甲縫里全是黑泥:"是朱總找的我!"他突然拔高聲音,"前天晚上他給我發消息,說周麗華房間有個蠟封的木盒子,讓我幫忙偷出來,給五萬塊!"
"接著說。"
"昨晚十點我去了宏義大廈,后樓梯的監控早被我拆了。"許斌咽了口唾沫,"17樓辦公室窗戶沒鎖,我爬進去的時候......"他突然發抖,"周麗華就坐在椅子上,眼睛睜得老大,脖子上有條紅印子......"
"你沒報警?"
"我......我怕啊!"許斌的額頭沁出汗珠,"盒子在桌上敞著,我想著反正朱總要的就是這個,就把盒子、現金、銀行卡都揣兜里跑了。
銀行卡密碼是周麗華日記里寫的,我今早取了兩萬......"
"撒謊!"小宋猛地拍桌,嚇得許斌一哆嗦。
他掏出從許斌身上搜到的手機,屏幕雖然裂了,但聊天記錄還在——最后一條是今早九點十七分發的:"貨已到手,人處理干凈了,錢什么時候到賬?"
許斌的臉瞬間煞白。
"誰讓你處理人?"小宋把手機推過去,"你說朱子華只讓你偷盒子,但這條消息怎么解釋?"
許斌張了張嘴,突然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小宋站起身,把審訊筆錄摔在桌上:"好好想想,下一輪審訊,我要知道'貨'是什么,'處理干凈'又是什么意思。"他轉身時,瞥見李寶站在監控室門口,泥塑龜腹的黑氣不知何時纏上了許斌的影子,像條吐信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