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樹葉在山風里沙沙作響,張遠山的鴨舌帽檐壓得極低,陰影遮住眉眼。
他右手按在腰間,西瓜刀的刀柄頂得褲腰微微鼓起,每一步踩在碎石上的聲響都比前一步重些——李寶正蹲在篝火旁翻找藥囊,趙婉兒和施麗婭分坐在兩側整理裝備,錢一多蜷在防潮墊上,左手背腫得像發面饅頭,青紫色的血管蚯蚓似的爬過腕子,正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李寶!"趙婉兒最先抬頭。
她是戶外俱樂部的急救員,視力比常人敏銳三分,一眼便瞥見那道逼近的黑影腰間寒光。
話音未落,她已經撲過去擋在李寶身前,登山杖橫在胸前:"你要干什么?"
施麗婭反應慢半拍,等看清張遠山手里的刀,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這個考古系研究生平時總抱著拓片本溫文爾雅,此刻卻抄起三腳架擋在趙婉兒側邊,聲音發顫但字句清晰:"放下刀!
我們報警了!"
篝火"噼啪"爆起個火星。
李寶緩緩直起腰,藥囊里的朱砂瓶在他掌心滾了兩滾。
他沒動,目光穿過兩個女生的肩膀,落在張遠山帽檐下泛青的下巴上——三天前在盜洞入口,這男人還幫他們抬過塌方的石塊,此刻眼底卻像淬了冰:"張哥,錢一多的手,是不是和化尸**有關?"
張遠山腳步頓住。
刀從腰帶里滑出半寸,又被他猛地按了回去。
山風掀起他的帽檐,露出額角一道新疤,像是被墓道里的石棱劃的:"你小子倒是精。
那**專克凡血,我兄弟被潑了一手,再拖半個時辰就得爛到骨頭。"他喉結滾動兩下,聲音突然啞了:"我打聽過,你小子在洛陽古墓里喝過龍涎泉,身上的血......純陽。"
趙婉兒回頭,眼睛瞪得溜圓:"李寶?你什么時候......"
"袁天罡筆記里寫過。"李寶打斷她,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頸間的青銅魚符——那是在乾陵外城遺址撿到的,后來找老教授鑒定,說是唐代方士的法器。
他轉向張遠山:"要多少?"
"三滴。"張遠山從褲兜摸出玻璃管,指節因為用力泛白,"滴在傷口上。"
施麗婭的三腳架"當啷"掉在地上。
錢一多突然發出一聲悶哼,手背的青紫色正在往小臂蔓延,皮膚表面甚至泛起細密的黑泡。
趙婉兒咬了咬嘴唇,退到旁邊扯了扯李寶衣袖:"你確定?"
李寶沒說話。
他抽出隨身的瑞士軍刀,在指尖輕輕一劃。
鮮血珠兒似的冒出來,滴進玻璃管時,管身突然發出"嗡"的輕鳴。
張遠山捏著管子沖到錢一多身邊,掰開他發顫的左手,將血滴精準點在潰爛最嚴重的位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一滴血落下時,黑泡"噗"地破了一個,滲出渾濁的黃水。
第二滴,青紫色像被橡皮擦抹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后退去。
第三滴剛觸到皮膚,錢一多突然發出一聲驚呼——他手背的潰爛處開始結痂,連之前被腐蝕出的小坑都在慢慢長平。
"好了!
好了!"施麗婭撲過去抓住錢一多的手腕,手指在結痂的皮膚上輕輕碰了碰,"不燙了!
真的不燙了!"
趙婉兒眼眶瞬間紅了,轉身用力捶了下李寶肩膀:"你這家伙,原來藏著這么大的秘密......"
錢一多撐著坐起來,盯著自己重新變得正常的手背,突然倒抽一口冷氣:"疼......不是爛的疼,是......里面有東西在爬。"他顫抖著抬起手,掌心的皮膚下隱約有一道紅線,像根細針似的往小臂鉆。
李寶的臉色變了。
他蹲下來按住錢一多的手腕,指腹能感覺到皮下有個米粒大的硬物在移動。
張遠山猛地蹲在另一側,用指甲在錢一多掌心劃了道淺痕——沒有血,只有顆裹著黑泥的小珠子滾了出來,在篝火下泛著幽藍的光。
"陰髓珠。"張遠山捏起珠子,指腹被扎得沁出血,"墓里的邪祟附在陪葬品上,剛才用你的血鎮了**,可這珠子......"他突然把珠子扔進篝火,火星"騰"地竄起半尺高,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所以詛咒沒除?"趙婉兒后退兩步,后背撞在背包上。
"得把拿的東西還回去。"張遠山扯過錢一多的登山包,"你們那天從耳室帶出來的陶俑、玉璧,還有......"他突然頓住,抬頭看向施麗婭,"施小姐,你說你們撿的寶石飾物,是不是少了塊?"
施麗婭的臉"刷"地白了。
她翻背包的動作快得幾乎扯斷拉鏈,最后攥著空了一半的錦盒抬頭:"那枚纏枝蓮紋的金步搖......不見了。"
山風突然大了,篝火被吹得歪向一側,照得眾人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怪狀。
趙婉兒下意識抓住李寶的衣袖,聲音輕得像嘆息:"會不會是......在盜洞里掉了?"
"或者被人撿走了。"張遠山拍了拍錢一多的肩膀,"但不管怎樣,能還的先還。
將軍墓后室第三塊石磚下有個暗槽,當年袁天罡封邪用的。"他彎腰撿起地上的西瓜刀,刀身映出他泛紅的眼尾,"今晚子時前必須放回去,否則......"
"我去。"錢一多突然站起來,從施麗婭手里接過裝著陶俑和玉璧的布袋。
他手背的結痂還沒完全脫落,此刻卻握得死緊,"是我拿的,該我還。"
李寶想攔,卻被錢一多搶了先。
年輕人沖他笑了笑,露出兩顆虎牙:"你救了我手,總得讓我做點什么。"他轉身走向山路時,篝火的光被樹影切斷,只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和布袋里陶俑碰撞的輕響,在風里散成細碎的點。
張遠山摸出煙盒,抽出一根點上。
火星在他指間明滅,照見他盯著錢一多背影時皺起的眉心。
趙婉兒蹲下來撥了撥篝火,新添的木柴"轟"地燃起來,照亮施麗婭攥著空錦盒的手——她指甲縫里還沾著墓道的土,在火光下泛著暗黃。
山腳下突然傳來汽車鳴笛。
李寶抬頭,看見兩盞車燈刺破夜色,像兩只發綠的眼睛,正順著盤山公路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