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華的手指在門框上摳出月牙形的白印。
她盯著103室地面那片淡褐色痕跡,喉結動了動——張晗出事那晚,操場地面的血灘也是這樣的顏色,凝固后泛著暗褐,像被踩進泥土里的舊茶漬。
"姑娘,讓讓。"抬床架的工人扛著鐵架床擠出來,床腳刮過地面的聲響刺得她耳膜發疼。
她本能往旁邊躲,后背卻貼上冰涼的墻。
有什么東西順著后頸滑下來,像一滴冷汗,又像...一只手指?
周華猛地轉頭。
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指示燈紅得刺眼,除此之外空無一人。
但她能清楚感覺到,有雙眼睛正透過虛掩的103室門縫盯著她。
睫毛在臉上投下顫動的陰影,她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一下一下撞在墻壁上,撞出空洞的回響。
"唰——"
拖地阿姨的塑料水管突然在樓梯口發出聲響,周華嚇得差點跳起來。
她攥緊兜里的紙條,指甲幾乎要戳進掌心,這才發現手背上全是冷汗,把紙條邊緣洇出皺巴巴的毛邊。
"得回去,得回去。"她嘴里念叨著,卻挪不動步子。
張晗的最后一條消息在手機里發燙,"等我"兩個字像團火,燒得她眼眶發酸。
錢墨說她潛意識封鎖了記憶,可此刻那些被壓抑的碎片正爭先恐后涌上來——張晗出事前三天,曾攥著手機站在她實驗室門口,欲言又止的樣子;出事前一天,圍巾針腳歪歪扭扭,說"等冬天送你"時,眼神里有團她當時沒看懂的慌亂。
"如果我早一點..."周華的喉嚨哽住。
她突然轉身往樓下跑,橡膠鞋底在臺階上打滑,撞得樓梯扶手哐當作響。
直到沖出小樓,冷空氣灌進肺里,她才敢回頭看——三樓錢墨辦公室的窗戶黑著,103室的門不知何時合上了,門縫里漏出一線昏黃的光,像只半睜的眼。
宿舍樓道里飄著泡面味,周華卻半點沒察覺。
她把自己摔在椅子上,電腦屏幕亮著,張晗的社交賬號停在最后一條動態:"今晚十點,頂樓見。"配圖是實驗室窗外的晚霞,火燒云把玻璃映得通紅,像血。
"林野。"她對著紙條上的電話號碼念出聲,手指懸在撥號鍵上發抖。
可另一個念頭突然冒出來——錢墨說舊寢室在翻修,床架位置要復原,而她夢境里的鐵架床,墻皮剝落處分明寫著"1998年師范大學新生報到"。
1998年,比她們早了整整二十四年。
"咚!"
枕頭突然從床上滾下來,砸在地板上的聲音驚得她一顫。
周華彎腰去撿,余光瞥見床底有團白影。
她僵在原地,慢慢直起身子——床底什么都沒有,只有張晗去年落在她這兒的白裙子,被壓在箱子底下,裙角露出一截,在穿堂風里輕輕晃動。
"是我瘋了。"她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卻摸到一手冷汗。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是錢墨發來的消息:"如果想起什么,隨時找我。"
周華盯著屏幕,突然抓起外套沖出門。
她要回錢墨辦公室,要問清楚1998年的寢室、張晗的夢境,還有那片像血又不是血的痕跡。
樓道里的聲控燈隨著她的腳步次第亮起,昏黃的光把影子拉得老長,她聽見自己的腳步聲,一下,兩下,像有人在身后跟著。
與此同時,五公里外的老槐村正飄著濕冷的霧。
李寶跟著民警王明跨過老王頭家的門檻時,鞋跟踩碎了幾片干枯的槐樹葉,發出細碎的響。
"人在里屋。"協警小吳的手電筒光束晃過土炕,藍布蓋尸布下的輪廓像座小山,"今早發現門反鎖,窗臺上有抓痕,王大爺平時不鎖門的。"
張遠山的道袍在風里掀起一角。
他盯著墻角那盞長明燈,燈芯結著黑灰,火苗詭異地偏向左側,仿佛有只無形的手在撥弄。"蓋尸布不能過夜。"他聲音低沉,伸手去掀布角的瞬間,李寶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
"等等——"王明剛要阻止,蓋尸布突然"嘩啦"一聲被掀開。
老王頭的臉呈青灰色,雙眼半睜,渾濁的眼珠上蒙著層白膜。
更駭人的是,他的右手攥著塊染血的紅布,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扭曲,指甲縫里嵌著黑褐色的泥土,像是從地下抓出來的。
"這是..."李寶的話卡在喉嚨里。
"尸...尸變?"小吳的手電筒掉在地上,光圈在墻上亂晃。
最先動的是老王頭的腳趾。
藍布壽鞋的鞋尖緩緩抬起,接著是膝蓋,腰腹——尸體竟以詭異的弧度坐了起來!
李寶感覺后槽牙都在打戰,他想退,卻撞在身后的八仙桌上,瓷茶壺"當啷"摔碎,茶水濺在他褲腿上,涼得刺骨。
"鎮!"張遠山暴喝一聲,掌心重重拍在尸體天靈蓋。
那具坐起的軀體猛地一顫,又"撲通"倒回炕上。
李寶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后背的襯衫緊緊貼在皮膚上,比剛才的涼水更冰。
"怎么會..."王明的手還按在腰間的槍套上,指節發白。
"尸氣聚了。"張遠山擦了擦掌心的冷汗,"老房子潮氣重,又停了長明燈——"
"咔!"
后院突然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響。
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住了。
長明燈的火苗劇烈搖晃,在墻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有什么東西正貼著窗戶爬。
小吳撿起手電筒照向窗外,白光掃過青磚院墻時,照見一道黑影閃過,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
"誰?"王明拔高聲音,卻帶了顫音。
回答他的是沉重的腳步聲。"咚,咚,咚",從后院的老槐樹下傳來,每一步都像踩在眾人的心臟上。
長明燈"噗"地熄滅了,黑暗中,李寶看見窗紙上映出個高大的輪廓,頭頂似乎戴著什么東西,搖搖晃晃的,像...像頂草帽?
"王...王大爺?"小吳的聲音都變了調。
"別亂說話!"王明喝止他,手卻已經摸出了槍。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聲沙啞的吆喝:"都在這兒湊什么熱鬧?"
眾人猛地轉頭。
月光從云縫里漏下來,照見院門口站著個佝僂的身影,手里提著盞馬燈,昏黃的光映出他臉上深深的皺紋——竟是本該躺在炕上的老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