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陣法訂立契書,兩人站在陣法兩端,這陣法有不妄一半,只要黎扶想出來,隨時都能出來,沉蕭在另一邊,守著另一半陣法,也能將他們踢出來,非常公平。
如此,沉蕭才打開怨鬼世界。
他面色復(fù)雜,不是很想讓人窺探過往,但這一次,又必須如此……
黎扶抬腳進(jìn)去。
不妄跟上。
沉蕭眉頭一皺,攔住不妄:“我和她的交易,你這是什么意思?”
不妄看了看沉蕭,又看看他的手,隨即露齒一笑,也不廢話,直接消失在原地,回到黎扶手上的人皇劍幡內(nèi)。
他探出腦袋,眨眨眼睛:
“你不是說我只是一把劍嗎?難道還不許她帶武器了?”
沉蕭:“……”
黎扶嘴角露出笑,頷首表示支持。
沉蕭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將兩人一起重重扔進(jìn)怨鬼世界,外面,只留下沉蕭以及……角落里面的無極。
無極:“???”
無極:“!!!”
——要不把我也帶上吧!
見沉蕭沒搭理他,無極這才松了口氣,不斷往后縮,盡可能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瑟瑟發(fā)抖。
好可怕。
*
“為什么要進(jìn)來?”不妄從劍里面鉆出來,好奇,“他放我們進(jìn)入他的世界,一定是要達(dá)成對他有利的目的,順著他走,豈不是魚上鉤?”
不妄想不通沉蕭讓他們進(jìn)來做什么,不是質(zhì)疑黎扶的選擇,只是疑惑。
黎扶長出一口氣,緩緩道:
“他現(xiàn)在撒了餌,我們必須‘上鉤’,只有順著他走,才能掌握更多他的信息、他的目的,從而在這個過程當(dāng)中,找到破局方法。”
“魚”想殺岸上的“漁翁”,必須先上岸,才能把漁翁拉下水來!
盡可能了解沉蕭,知己知彼,尋找弱點(diǎn)。
她相信,是人就不可能沒有弱點(diǎn)。
不妄恍然。
黎扶看向他,苦笑:“現(xiàn)在知道有多危險(xiǎn)了嗎?這一局的生路,我也不知道在哪兒,置之死地,未必能后生。”
沉蕭聰慧異常,又有十萬年積累,他們本就不占優(yōu)勢,入局尋找一線生路,更是險(xiǎn)象環(huán)生。
不妄輕輕一笑:“竭盡所能。”
過去經(jīng)歷的危險(xiǎn)不少,徒步行走、三年地下、化身銀魚、以入局而破局……黎扶就是這樣一個賭徒,以命為籌碼的賭徒,不到死亡的那一刻,就不會放棄尋找生機(jī)。
——勝算一成。
——那也是勝算。
黎扶聞言,嘴角緩緩上揚(yáng),知她者,不妄也。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前方,眼神瞬間犀利而專注,戰(zhàn)意凜然,兩人正式走入沉蕭的故事當(dāng)中……
怨鬼世界是這個人最放不下的執(zhí)念,是他的過往與故事,或者說,是這個人出現(xiàn)的由來與因果。
黎扶一直很好奇,沉蕭到底怎么研究出絕情道的,又是什么樣的環(huán)境,長出他這樣的人?
十萬年前那樣自由的天地,灑脫而自在的凡人,為何會出現(xiàn)沉蕭這個例外?
她以為會看到一個天生惡人,沒想到……
黎扶見到一個小孩。
小孩五歲左右,穿著最普通的麻布衣衫,打著補(bǔ)丁,破破爛爛,他端著小板凳坐在一個茅屋外面,眺望路的盡頭。
一天又一天,畫面幾乎固定,沒有任何改變。
“在等什么?”黎扶忍不住開口。
她以為和人皇劍幡世界一樣,他們只是看客,沒想到小孩看向她,眼神平靜無波,稚嫩著聲音回答:
“我在等爹爹。”
黎扶一怔。
小孩回答之后,大概是餓了,端著板凳回去,小小的身體爬到凳子上,自己為自己做飯,他年紀(jì)實(shí)在是太小,但這番動作已很是熟悉。
淘米煮粥,一大碗粥吃一天,菜是曬干的野菜和臘肉,焯水加鹽,就是三餐。
吃完抹干凈嘴,拿上一本書,他又坐在門口,望著前面那條路,等待著他爹回來,日日復(fù)日日。
“他竟然是一個人?”黎扶喃喃。
像是聽到她的問話,小孩回答:“我娘沒了,但我還有爹爹,大英雄爹爹,他們都說我爹是最好最好的英雄!”
他有些驕傲。
不妄看著屋子外面,只覺得那條路莫名熟悉,他眉頭皺了皺,往外面走去,然而不過是幾步,就被狠狠拉回來!
不妄錯愕。
黎扶眉頭緊鎖,搖搖頭:“看來我們不能離他太遠(yuǎn),只能在這個小孩附近,他到哪里,我們才能到哪兒。”
怨鬼世界的強(qiáng)大取決于主人的實(shí)力,這里是金仙的怨鬼世界!
于是,不妄回到小孩旁邊,繼續(xù)思考為什么這里有幾分熟悉呢?
這個問題需要出去才能確定,但他們在這里很久很久,始終沒能離開這個屋子,小孩最遠(yuǎn)的距離就是坐在門口等待。
一天又一天,天亮到日落。
他枯燥的等待,拉著他們一起枯燥等待,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讓人忍不住心神不安,煩躁異常。
好在,兩人能夠壓制這種情緒,繼續(xù)等待。
等到鹽罐空了底,最后一把米煮進(jìn)鍋里,野菜、臘肉全部吃完的時候……
終于有人回來了。
那人高大強(qiáng)壯,穿著同樣的麻衣,牽著一匹馬,上面兩個竹簍裝著臘肉、干菜和新鮮野菜,背上馱著一袋米,懷里揣著幾本書,走向茅屋。
“爹爹!”小孩狂奔向來人。
他大笑著接住小孩,高高舉起,歡呼著跑進(jìn)屋子里面。
黎扶不能離開小孩太遠(yuǎn),他等了多久,她就跟著等了多久,可能是被小孩牽動情緒,她竟然生出幾分歡喜。
——總算等到爹爹了。
這一刻安靜清冷的茅屋里面,有了歡聲笑語。
身側(cè),不妄張了張嘴,發(fā)不出聲音。
而屋里面,小孩的大笑聲還沒落下,男人說:
“小小,你在家好好的,爹爹還有事必須離開,彭州有難,無數(shù)人流離失所,無數(shù)孩童失了父母,爹爹必須去接他們,阻止災(zāi)難,你照顧好自己。”
說完,男人便要離開。
小孩不可置信,隨即拉著他的衣袖,大哭不依,小小的一個孩子,哭得差點(diǎn)抽過去,圓乎乎的臉氣紅,撒潑與哭鬧,掩飾眼底深處的恐懼與害怕,以及……不舍。
男人抱著他哄,哼著歌。
那曲調(diào)催眠,小孩拼命睜大雙眼,還是沒能抵擋睡意,只得合上眼睛,睡夢中,不斷呢喃:“爹爹,別走……”
男人為他掖了掖被子,又拜托不遠(yuǎn)處的人家照顧著些,這才大步離開。
黎扶站在屋里看著男人離開的方向,又看向床上緊閉雙眼,卻淚流滿面的小孩,空蕩蕩的屋子里面,小小的人躺在大床上,就更小了。
“他是誰?”黎扶輕聲問,她問的是離開那男人,小孩的爹。
不妄深吸一口氣,緩緩回答——
“人皇,沉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