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高舉，蓄力而下。

沉蕭神情不變，絲毫不將這全力一擊放在眼里，只是看向黎扶，掌心一轉(zhuǎn)，一個光團出現(xiàn)，他詭異笑了：

“屠仙是不是沒告訴你們，我掌握的不是只有李長琰，你們的同伴情不離不棄，那你舍得看她死嗎？”

光團帶著屠仙氣息，在掌心掙扎，只要沉蕭輕輕一捏，她必死無疑。

長劍頓住，黎扶一怔。

忘川霎時沒了聲音，極致安靜。

不妄猛地看向屠仙，卻見她苦笑著垂下眼眸，電光火石，不妄之前隱隱覺得奇怪的地方，終于有了答案！

怪不得屠仙似乎在打斷沉蕭，怪不得她什么都不說，若是只有李長琰在沉蕭手上，何必一直瞞著？

瞞著不說，想要自己一人承擔，分明是因為……

此局無解！

——她的命只在對方一念之間。

“她在同伴與愛人之間選了同伴，黎扶，你選自己的命，還是屠仙的命？”沉蕭仿佛覺得好玩，掌心把玩著光團。

身后靈氣源源不斷，修為不斷攀升，他有恃無恐，一字一句：

“若想我放過她的命，黎扶，用你的命換。”

一瞬間，局勢逆轉(zhuǎn)。

尚未等黎扶開口，身側(cè)一道影子一閃而過，人皇劍幡兌位消失，朱厭張牙舞爪咆哮，巨大手掌高高舉起，朝著始仙狠狠拍下去。

“你做夢！”屠仙暴喝。

已經(jīng)大乘巔峰的沉蕭不懼，手一揮，便要將屠仙揮退。

然而，她借此抓住沉蕭的手腕，牢牢抓著不放，眼神狠厲，朱厭在身后張開手臂，將兩人團團抱住，下一刻——

屠仙自爆！

沉蕭臉上哪還有剛剛的狂妄，面色驟變，眼神瞬間陰沉，拼命掙脫。

屠仙死死抓著他，朱厭的巨掌被蠻力切開，她嘴角溢出鮮血，周身滿是炸裂傷口，依舊不肯放手，即便帶不走他，也要重傷他！

沉蕭怒極，捏爆掌心神魂！

太快了。

一切都只在一瞬間。

“屠仙！”黎扶大驚，下意識往前沖去。

不妄落在身側(cè)，拉住她，搖搖頭，聲音晦澀艱難：“來不及了……”

自爆已經(jīng)開始，屠仙打從一開始就沒想活下去。

他們阻止不了自爆，即便阻止自爆，沉蕭已經(jīng)捏碎掌心神魂，他們還是救不了屠仙，絕路無解。

八卦陣上的眾人愣住。

曲山不可置信，身后獵刀潰散，他幾近崩潰吼道：“屠仙，你在做什么？！快停下來！”

一切都太快，即便是黎扶也沒能從驚懼當中回過神，忘川搖晃，幽綠色顯得絕望。

前方，屠仙用盡全力困住沉蕭，回過頭，眼眶濕潤。

手輕輕一抬，一塊牌位飛向黎扶，她輕聲道：“黎主，幫我保管，我救不了他，只能跟他一起死。”

屠仙早就已經(jīng)做了選擇。

她不可能為李長琰背棄同伴，但是……她可以去陪他，跟他一起死，到了神魂消失之處，再向他說一聲對不起。

——愛人與摯友之間。

——她選擇讓摯友們活，與愛人一起死。

她奔向沉蕭，就是逼他動手，她永遠不會成為威脅同伴的籌碼，這是人皇幡眾的勇氣與底線。

黎扶不接牌位，搖搖頭：

“不，這是你的東西，你自己保管……”

還有什么不明白，沉蕭在屠仙身上動了手腳，她之所以不肯說，是不想讓他們也面臨一定要選擇的絕境。

就像……她一定要在愛人與摯友之間做出選擇。

她寧愿自己一個人赴死，讓他們以為她背叛了，就不至于為她傷心，為她難過。

沒想到黎扶看穿，直接問了出來。

但也沒關(guān)系，她知道自己注定會死，那就在死前，多為同伴們做一些事情，讓他們可以多一些勝算、好好活下去。

容霜燼怒極，又克制不住聲音顫抖：“屠仙，總有辦法的，我們可以談判，你、你——”

她想說你快停下，可是，朱厭正在消失，沉蕭已經(jīng)捏碎神魂。

屠仙在用最后的余力自爆，一切都阻止不了。

容霜燼滿臉淚水。

“放肆！”沉蕭暴喝。

他怎么都沒想到，自己留下的籌碼不僅沒能影響戰(zhàn)局，威脅到黎扶，“籌碼”反而回頭來咬他！

他靈氣橫沖直撞，然而都被屠仙還沒散開的怨氣攔截，她已經(jīng)不要命了，自然是寸步不讓，死死拖著他。

屠仙嘴角大口大口鮮血溢出，不舍地回頭看了黎扶他們一眼。

她生前只想活，卻最終落了個“惡女屠仙”的結(jié)果。

成為怨鬼后，她帶著惡女的滔天恨意，又被始仙盯上，安排在忘川作為一個注定的“叛徒”。

生前生后，都有人不想她做個好人，命運為她書寫了“惡女”兩字。

她那時候只有恨。

唯一的溫暖李長琰又在始仙手上，所以，她只有照做，她選擇繼續(xù)當一個會背棄同伴的“惡女”，一個奸細。

后來啊。

黎扶將她從黑暗中拉出來，一個又一個隊友歸位，帶來一路的溫暖，二百載的坎坷當中，因為有他們，歡聲笑語不斷。

——是她最快樂的兩百年。

那些恨意已經(jīng)完全淡去，時至今日，她才終于可以很肯定地告訴自己：

不管別人怎么看她，我都不是“惡女屠仙”。

這一路上，雖千難萬難，但他們很開心，因為，他們幫了很多的人，很多和他們一樣的人。

若是可以，屠仙還想繼續(xù)與黎扶、與同伴們，繼續(xù)前行，天高海闊，自在遨游。

可是那樣的開局，是注定了的結(jié)局。

阿黎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沉蕭哪怕生氣，還是沒有當場捏碎神魂，就是因為他想在最后關(guān)頭，用來拿捏她的摯友。

怎么可能？！

屠仙，不允許！

——她可以死，阿黎不能死。

只要她的同伴還在、阿黎還在，就還有勝算，還有未來，不止是他們的未來，是所有修士、怨鬼、凡人的未來，千千萬萬人的未來。

她終于做了回“好人”。

屠仙緩緩露出笑容，千言萬語最終化成一句：“對不起，不能陪你們走下去了。”

“轟——”

丹田自爆，朱厭炸開成無數(shù)怨氣，漆黑如墨，眼前世界瞬間什么都看不到。

大乘后期自爆，即便是被沉蕭捏碎神魂攔截大半，剩下的威力也足夠驚人，將他們?nèi)繐]退，陷入黑暗之中。

黎扶幾乎站不穩(wěn)。

不妄緊緊攙扶著她，雙目赤紅。

炸開的巨大怨氣當中，有一只手掌朝著曲山而去，那是屠仙用以攻擊的動作，然而在落下時，變成輕撫曲山頭頂。

巨掌化強大怨氣，進入曲山身體，補全缺失部分。

全員進階時被屠仙偷走的怨氣還了回來，還更添一分，曲山在此時、在此刻……

進階大乘！

【我陪著你呢，一定會進階的，要不了多久。】

那時篤定的話，其實已經(jīng)蘊含某種深意，告訴了答案。

那是屠仙留給同伴——

最后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