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三千世界都能看到一幅奇景，藏在云霧之后、傳說中的縹緲仙宮，終于出現在世人眼前。

自鬼煞主降世兩百年，修士與怨鬼的各種傳聞就在三千世界流傳。

度縣能知道發生了什么，其他地方同樣知曉。

即便偏遠——

朱財神也能讓消息送過去。

他們知道九霄的惡，知道修士侵占了他們什么，自然是怨恨的，可是，九霄高高在上，他們甚至連九霄在哪兒都不知道，又能做什么？

今日，九霄出來了。

那么高，那么遠，那么龐大，他們沒有一絲夠到的可能，只能死死盯著那座仙宮，砸了供奉的神龕。

無力又憤怒。

可沒想到，也是在這一天，九霄巨變。

他們親眼看到，那高不可攀的仙宮……墜落了。

仙宮轟然坍塌，在天際化為粉末與靈氣，粉末消失，靈氣灑向三千世界！

頭頂之天，徹底清明。

九霄墜落是否代表著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們，并不能永遠占領天地，肆無忌憚壓榨他們？

忘川狂喜，凡人心頭一跳。

而九霄之上。

偌大仙宮被一劍穿透，四面八方轟然坍塌，像搭建的骨牌徹底傾覆，摧枯拉朽，攔無可攔，九霄在眼前墜落，宛如一場曠世浩劫發生。

九個問，九個人，擊沉了籠罩三千世界十萬年的九霄。

天際之上，空蕩蕩一片，腳下再無九霄大殿的痕跡。

黎扶緩緩落下。

而對面，眾修士早在他們對九霄發出一次又一次攻擊時，就已經被憤怒填滿，可陣法還沒破，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幕、聽著一聲聲質問……

無極垂下眼眸。

九問，當真是誅心。

他看向前方，紫霄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無極想，這一切許是已經注定的結局，始仙與混沌城選出他們這一些人當九霄長老，為修仙界的發展做好了安排，哪里是守衛蒼生，分明是……迫害。

眼前這些人，只是被迫害眾生的代表，每一問，背后都有無數相同遭遇的人。

而終有這一天——

這些人被他們忽視、碾壓、掠奪過的人，回來掀翻這一切！

無極自嘲，一點也不意外，不是嗎？

陣法當中。

從來冷靜自持的坤越暴怒，咬牙切齒：“若早知會有今日，就不該留你們這些人！”

培養天命之人、削弱修仙界，有許許多多的辦法，不該讓黎扶變得如此強大，更不該留下這一群家伙！

十大金仙實力超群，修士遠非怨鬼可比，原以為一切都在掌控當中，沒想到人皇劍幡聚齊后，竟然會被黎扶發揮出這么大的作用。

而且，她總是知道怎么在危機當中，尋找一點生機，又重創他們。

九霄是他們的顏面，如今竟然就這么被擊毀了。

黎扶是沒有和他們分出勝負，但她這次上來，接走乾位，又沉了九霄，分明是大獲全勝，將他們十大金仙的臉踩在地上！

如何能不生氣？

度華幾人沒說話，兇猛地攻向陣法，八卦陣晃了晃，顯然撐不了多久。

花月有些出神。

九個問題在她心中回蕩。

倒不是突然覺醒良知，變成一個“好人”，而是那些問題勾起她的回憶，這些人遭遇了什么，這些問指的是什么……她都再清楚不過。

只是這一刻，她突然想——

這些人遭遇了痛苦，帶著仇恨回來報仇，李長恨、屠珍珍、乘云宗、蓬萊、太悟門……他們都沒有好下場。

有因有果。

那她的果會是什么？

可悔？

曾經她從不后悔，因為她有沉蕭，一切都值得，什么報應也不怕。

可沉蕭是修煉絕情道的始仙，她出現在泰明、她結識沉蕭、一路與黎扶交手，受盡苦楚……都在沉蕭的棋局當中。

他不僅不愛她，還冷眼看著她這兩百年，生不如死，眾叛親離，守著不存在的“愛”堅持，到頭來，一無所有。

花月抱著手臂。

好冷啊。

不妄看向黎扶，輕聲道：“你的愿望，實現了一半。”

黎扶揚了揚嘴角：

“這骯臟之地，總算沒了。”

相較于兩百年前，她的心態發生很大變化，想要的、想做的，都有不同，但“九霄墜落，仙凡無別”，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是她的追求。

——只現在與過去，含義有所不同。

黎扶緊了緊人皇劍幡。

不妄提醒：“走吧，八卦陣馬上就要破了。”

事情已經辦完，不能再留。

黎扶點點頭，轉身便要帶人離開。

身后，一直沉默的沉蕭突然笑了，笑聲低沉，帶著無盡冷意，聲音淡淡：“墜了九霄，砸了我的地盤，就要走嗎？”

黎扶回過頭。

只見沉蕭安安靜靜站著，比之前的他都要更加從容，謫仙人般的臉上似笑非笑，令人看不透。

他眼眶中帶著一抹紅，噙著笑，學著黎扶歪頭：

“我本來還不想殺你，有點舍不得呢，但是，現在我生氣了，很生氣。”

用輕佻的語氣，說出并不威嚴的話。

但黎扶不知為何，突然感受到一股真正的涼意，帶來極致的危險感。

幾乎是本能，沒有遲疑，她人皇劍幡一收，將屠仙等人全部收進魂幡，口中喝道——

“走！”

身后，沉蕭已經再次舉起誅殺劍。

這一回到他手上的誅殺劍，紅藍色交織在一起，隱隱帶著一股令人恐懼的氣息，與人皇劍幡湊齊后散發出的淡淡氣息，極為相似。

在之前，竟是從未有過的！

十大金仙一怔，隨后便發現，身體已經徹底動不了！

他們渾身上下所有的靈氣都不受控般涌入沉蕭體內，十人力量齊聚，霎時間，他的氣息讓人膽寒。

這才是始仙！

花月已經大乘，卻抬不起頭，匍匐在地上，只能感受到那股幾乎壓得她喘不上氣，動也動不了，她掙扎著微微抬眸，一雙眼睛看去。

沉蕭面色陰冷，帶著上位者被挑釁的憤怒，高舉誅殺劍。

逃離的黎扶同樣被籠罩在原地，遁逃的速度消失，身體像有千斤重，只能艱難緩慢逃離……

她倏地停下腳步，回過頭。

逃不掉，那就面對。

黎扶將不妄拉到身后，握緊漆黑人皇劍幡，含徽等人想出來幫忙，黎扶阻止他們出來，大戰一場，都已消耗太多，再出來會更危險。

這一劍，她要自己扛，身上的戰意翻涌，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沉蕭，盯著那把劍。

誅殺劍上的血液流動更快，漆黑人皇劍幡在叫囂。

“怦怦——”

萬籟寂靜，黎扶能聽到自己清晰的心跳。

龐大靈氣齊聚，沉蕭大乘初期握著這樣的劍，臉色發白，血紅色紋路出現在臉上，猶如即將爆開。

這是承載可怕力量的代價，但沉蕭絲毫無懼，他嘴角噙著笑：

“我如今只能出一劍，一劍過后，你若活著，就能離開，你若是死了……就永遠留在九霄陪我。”

話音落地，眼神一厲，誅殺劍帶著漫天霞光落下！

一劍，風云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