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妄呼吸急促：

“你這個樣子怎么上去？！”

那云梯有多難爬，不妄清楚，走過一次的黎扶更清楚，她如今這樣子，能上去嗎？

黎扶抬起手，兩根手指調動靈氣，壓在丹田之上。

“總要試一試，終點就在那里，不管當初容霜燼登云梯的目的是什么，我只要上了云梯，就能見到陸遙。”

黎扶說著，眺望云梯方向，“容霜燼能上去，我就能上去。”

她顯然已經有了決斷。

不妄看著她，很是氣悶，不想說話。

這個人總這樣，游走在危險邊緣，死亡就籠罩在頭頂，鍘刀隨時可能落下，一次又一次。

她不是花月與沉蕭，沒有那么多條命幫她替死，她在怨鬼世界要是死了，就真的……死了。

可是。

若能讓她放棄，她就不是鬼煞主黎扶了。

知難而退？

她從來都是知難而上，再將所有的“難”全部打倒，而后回頭一笑，道一聲不過如此。

不妄深吸一口氣，沉著臉什么都不說，卻發動周身怨氣，帶著黎扶往云梯方向趕去。

——快點，要再快點。

“不妄，你傷勢嚴重，不——”

“有你嚴重嗎？你要是不放棄就別說話，我告訴你，我現在很不高興！”

“……”

兩道影子疾馳，奔向了云梯。

而在落地瞬間，不妄勉強將黎扶放好，就背過身去，狠狠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眼前發黑，扶著石頭站穩。

這都是什么事啊。

他們兩個現在，一個老一個弱，一個筋脈斷裂、靈氣逆行，一個傷勢嚴重、耗干怨氣……

簡直再沒有這么狼狽了！

一路上都是不妄在出力，黎扶現在還不至于倒下，長長云梯就在眼前，而他們剩下的時間不多。

“你在這里等著。”黎扶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直接轉身。

他們兩人這情況，顯然都撐不了太久。

必須抓緊時間，盡快登上云梯。

傳說當中有很多假消息，但容霜燼登云梯之事應當是真的，她必須按照“劇情”，走到云梯的盡頭，才能到達陸遙要求的“終點”。

不妄沒說話，看著她的背影。

*

再次登上云梯，情況并沒有比之前好。

那時候她是冤鬼黎扶，只有凡人的力量，而現在雖然是化神巔峰修為，但功法出了問題，瞬間成為廢人。

頭發花白，垂垂老矣，沒爬多久就沒了力氣，“嘭”一聲摔倒在云梯上。

黎扶扒著云梯，沒被颶風卷走。

呼出一口氣，她繼續往前。

這一次直不起身體，干脆趴在云梯之上，一點點往上挪動，一步步前行。

上一次懷揣著上九霄討公道的希望，這一次她是自己的公道，她登云梯、上九霄，只為找到離位怨鬼，繼續強大。

上一次用了十年，這一次呢？

颶風陣陣，重壓讓人喘不過氣。

黎扶眼前一陣發黑。

不知道爬了多久，再次摔倒，腳下一滑，沿著云梯往下滾落，手指死死叩著云梯，但蒼老的手指沒多大力氣，指尖泛白，沒能阻止繼續往下滾落。

“呼——”

黎扶劇烈喘息著。

這時，一只手抓住她。

黎扶模糊的視線抬起頭看去，不妄在云梯上，一直跟著她。

對方沒有說話，也說不出話，粗重喘息聲就在耳邊，而后，她被人小心背起，帶著她，繼續一步步往上走。

不妄從來阻止不了黎扶做什么。

只能陪著她一道。

上九霄、下地獄，刀山火海。

走得動就往前走，走不動了就往上爬，颶風與重壓全都壓在兩人身上，周圍是能攪碎一切的風。

下面是望不到的底，上面是看不到的頭……

黎扶丹田處被壓制的躁動再次升起，修煉的那些靈氣，都成為此刻刮骨刀，讓她面色越發蒼白，身體無限逼近凡人。

而凡人……在她這個年歲，早就已經老死，她的臉像是老樹皮，起了層層褶子，花白頭發披散。

不妄像是能感受到她的變化，一手扒著云梯，一只手牢牢背著她，額頭大顆冷汗往下落，嘴角不斷溢出鮮血，雙目赤紅，手指血肉模糊。

——他的情況，并不比黎扶好。

“放我下來吧。”黎扶微弱的聲音幾乎消散在風里。

不妄沒有放下，繼續往前。

許久之后，他才嘶啞著開口：

“黎扶，當年你就是這么一個人，辛辛苦苦爬上去的嗎？”

那時候的黎扶，等同于一個凡人。

他今日在云梯上吃的苦，就是當年阿黎走過的路，孤零零往上的十年時間，不分晝夜，颶風與重壓，絕望與希望……

九霄的人，當真該死！

黎扶的手摸著心口。

“咚。”

“咚咚。”

感受著一股不屬于自己的情緒在蔓延，她怔怔看著不妄側臉，從來吊兒郎當的臉嚴肅銳利。

——他在心疼她。

呼吸在耳畔，他一步步往上。

這云梯不僅對凡人很難，對怨鬼同樣，九霄的人不會想看到怨鬼從這里上去，所以，不妄被壓制得如同凡人，何況他還受了傷。

一個瀕死之人，帶著另一個瀕死之人往上。

這時。

獵獵風聲再次響起，有人從頭頂掠過。

下一刻，一道刻意發出的驚訝聲音響起：“咦？鬼煞主？你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是花月與沉蕭！

顯然，他們同樣知道了終點在九霄之上，而比起黎扶，花月的功法沒問題，化神巔峰修為，哪怕帶著明顯受傷的沉蕭，也能輕松越過云梯。

兩人都沒搭理他們。

花月幸災樂禍：

“這就是你看不上修仙者的下場，一步錯、步步錯，從一開始你就選錯了，陸遙說過，‘要是選錯了，那就一切都失敗了’，你們別掙扎，放棄吧。”

她終于有一次比黎扶選擇正確！

然而，依舊沒人搭理她。

花月還想繼續嘲諷，被她攙扶著的沉蕭拍了拍她肩膀，無聲搖頭。

“哼，黎扶，這一局是你輸了。”

說完，花月立刻帶著沉蕭朝九霄飛去，向颶風借力，一切都輕輕松松。

若不是沉蕭拖不得，她真想站在這里看黎扶的下場。

花月當然知道她沒那么容易死。

這一局，黎扶顯然已經輸掉。

——花月終于贏了一場。

她的笑聲遠去，帶著沉蕭直奔九霄，那從黎扶上空越過的聲音，帶著得意與自信。

也對。

黎扶還在云梯之上，未必能上去，而她已經奔向終點，算是通過了考驗吧？

兩人消失。

不妄咬牙切齒：

“這該死的九霄，該死的云梯，修為高的修仙者上去就這么容易，還叫什么云梯？又哪里是給三千世界的，分明是給他們自己！”

花月直接飛上去，便登了云梯。

而真正求助的凡人與怨鬼，都在這條云梯之上消失，萬年來搭建至今，就容霜燼與黎扶兩個人，其他人呢？

自然是全死了！

黎扶沒說話，拍了拍他的手背。

而后，她掙扎著下來，不妄沒有力氣，被她輕松掙脫。

“還是我背你吧。”不妄皺眉，眼神譴責。

黎扶搖搖頭：“我們一起，花月與沉蕭已經知道終點，我們要加快速度了。”

這條路不管是現在的她還是不妄，都會走得很艱難，那他們就一起，同心齊力，互相扶持著上去。

不妄一頓，聲音遲疑：

“還來得及嗎？”

黎扶抬頭看向上方，依舊看不到頂，她沙啞的聲音很輕：“云梯是九霄和修士的，但這里……是怨鬼世界。”

上面在終點等著的，是一個大怨鬼。

果然，不到一刻鐘時間。

兩道已經登頂的熟悉影子，沿著云梯筆挺挺滾下去，直接一口氣滾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