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紅霞、國慶軍臨近中午才從市委大樓出來。

他倆一上車，汪致遠就感覺氣氛緊張。傅紅霞板著臉默不作聲，國慶軍更是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敢出。

等紅綠的間隙，傅紅霞終于打破沉靜：“慶祝聯社成立20周年的活動方案交給一科了吧，上面有沒有批示？”

國慶軍答道：“方案您審定后就報給了杜科長，連著問了五六次，都說市長已經看了，但沒有具體批示。”

“外界對我們舉行慶祝活動有議論，有些傳話到了市委主要領導那里。書記非常重視，要紀委先下來了解情況，你把材料準備好全力配合他們。要利用這次機會，把我們做的工作、掌握的信息如實反映上去。關鍵時刻，千萬不能因為小事影響了聯社改革的進程。”

“明白，主任。下午我找周姐聊聊，請她和邱市長……”

“不用了，馬上聯系報社廣告部的小琳主任，請她下午到我辦公室來喝杯茶。”說到這兒，傅紅霞的臉色才舒緩下來。

其實不用左懷山明說，傅紅霞也知道所謂的“外界”是哪一界。從市里放出整合城市信用合作社的風聲之前，她就感覺到了其他同行異樣的眼光，特別是成立改制領導小組、她出任辦公室主任之后，大家都明白如此安排的另一層意思——不出意外的話，新機構的***非傅紅霞莫屬。以南山信用社主任馮里仁為首的“倒傅派”在不同層面給她制造了一些意外，盡管表面上她和他們仍然保持著合作與微笑。

十分鐘前，當著紀委書記馬成功、組織部長孫志球和常務副市長邱澤林的面，左懷山從筆記本下抽出一疊資料說：“最近我收到不少群眾來信，主要反映信用社系統里的不正之風，相信你們幾位也收到了同樣的東西。”

他看了大家一眼接著說道：“對象集中在德城信用聯社上，舉報他們借改制之際突擊發放福利、突擊提拔干部、突擊招收子弟。盡管全部是匿名，我們也要引起高度重視——舉報信能夠寄給我們，也必定寄給了省里，甚至北京。眼下正是城市信用社改制的關鍵時期，作為國家的試點城市，這項工作必須穩步推進，出不得任何紕漏！

“紀委和組織部門立即成立聯合調查組，會同人民銀行對群眾有舉報的信用社開展督查。發現問題立即整改，沒有問題的也要給群眾一個交待、還干部一個清白……”

最后，左懷山對一直埋頭做記錄的傅紅霞說：“紅霞同志不要有任何包袱，市委對你的工作是滿意的、肯定的。接受群眾和組織的監督，是我們評估工作成果的常規動作，也是組織保護干部的重要手段，希望你不要有顧慮，一如既往的抓好后續各項工作。”

縱使此刻內心風起云涌，傅紅霞仍不動聲色地表示照單全收。

出門時，她想向邱澤林匯報社慶20周年的籌備工作，后者卻仿佛有意避開她似的閃進市委副書記的辦公室。

邱澤林的“小動作”讓傅紅霞產生了更多聯想，也讓她生出些許不安。

旋即她就冷靜下來。

舉報信上所說的“三個突擊”確有其事，真實情況卻與舉報內容大相徑庭。去年年底召開員工大會時，傅紅霞就提出要利用德城信用社成立20周年的契機為員工辦幾件實事，其中就考慮了提高福利待遇、表彰優秀資深員工和引進新生力量等內容。經過聯社黨委會討論通過后，這些工作計劃作為慶祝建社20周年總體方案的附件年初就一并報給了人民銀行和市委、政府有關部門。

對此，傅紅霞有足夠的底氣接受組織調查。倒是邱澤林今天的反常讓她進入長考，莫非市里對她后續工作崗位的調整有了新動向？

正思忖著，車已停在德城信用社辦公樓門外。下車前，傅紅霞吩咐道：“小汪明天早上來接我，我去趟省城。”

從省城回來后的第二天下午，傅紅霞臨時召集黨委會，重點調度聯社成立20周年慶典系活動。根據慣例和工作安排，慶典活動由傅紅霞牽頭組織，方案此前分別呈報給了市政府和人民銀行。人民銀行批復“同意”，只是要求“控制規模、厲行節約、注重實效”。

讓其他黨委委員們詫異的，是邱澤林的批復遲遲沒下來。這在過去是決不會發生的，邱副市長的愛人在聯社后勤處，要聽邱副市長的指示或拿到他的書面批示，只要傅紅霞和周姐打個招呼就行了。

“政府那邊還沒有明確的意見，是不是請周姐出面催催邱市長？”分管后勤工作聯社副主任提議。

傅紅霞瞟了對方一眼，微微點了點頭：“領導那邊的工作我去爭取，時間不等人，大家先按既定方案動起了，有變化我們及時調整。”

會議快結束時，傅紅霞合上筆記本說道：“市里的聯合調查組馬上要進駐聯社，你們應該多多少少都聽說了吧？”

會議室里沒人吭聲，大家顯然早就得到了消息。金融機構的負責人，誰還沒有幾個有頭有臉的朋友？可是這些朋友卻沒有將邱副市長最近一件煩心事透露出來。

“國慶軍主任要馬上落實調查組下來的時間，做好接待方案。匯報材料必須全面充分，成績寫到位、問題不回避，多角度展示聯社這幾年來的成就。今天下班前交給我。”傅紅霞抿了口茶接著說道，“在座的各位如果有情況向調查組反映，也要客觀公正、顧全大局，辦公室慶軍同志做好具體安排。我先把丑話說在前頭，誰要是想以這種方式泄私憤，搞人身攻擊，損害聯社員工的利益，破壞全市金融改革大局，我第一個不答應！都聽清楚了吧？”

會議室靜得出奇，大家低著頭，誰都不想碰到傅紅霞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