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吉祥行省,茶啊沖市,梧桐街道的錦江小區,七棟五零三室的書房……
午后的陽光透過白色紗簾灑進來,在橡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微風拂過,窗簾輕輕搖曳,像一片柔軟的云。窗臺邊的綠蘿長得正旺,翠綠的藤蔓順著書架垂落,在陽光里泛著晶瑩的光。
書架上整齊排列著航空專業的書籍,《空氣動力學》,《飛行器設計》,《現代空戰戰術》……這些書的書脊,都有些泛舊。
一個殲二十的金屬模型擺在最顯眼的位置,機翼上還帶著些許指紋的痕跡。
書桌上散落著幾張演算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公式。一個老式的搪瓷杯擱在角落,杯身上“大夏空軍:四個紅字已經有些褪色。杯子里泡著濃茶,茶葉靜靜沉在杯底。
墻上的掛鐘滴答走著,秒針劃過“十二”時發出輕微的咔嗒聲。窗外傳來小區里孩子們嬉戲的笑聲,遙遠得像是另一個世界。
書房里,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緩緩摘下全息頭盔。他的手指有些發抖,指節粗糲,是常年握操縱桿留下的痕跡。
他抬手摩挲著桌面上的茶杯,眼睛微微發紅,眼尾的皺紋里還夾著未干的濕意。
他穿著件深藍色的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襯衫下的肩膀寬厚,肌肉線條隱約可見,顯然是常年保持鍛煉的身材。可此刻,他的背微微佝僂著,像是被某種無形的重量壓彎了脊梁。
他吐出一口濁氣,喉嚨里滾出一聲壓抑的哽咽。
書桌上,兩架戰斗機模型靜靜地陳列在防塵罩里——一架是殲十六,銀灰色的機身泛著冷光;另一架是前些年亮相的殲三十五。
機翼下還掛著訓練彈的模型。
模型旁邊,擺著一個木制相框。
相框里的照片已經泛黃,邊角微微卷曲。
照片上,一個瘦小的老頭蹲在綠油油的菜地邊,懷里摟著個皮膚黝黑的小男孩。
老頭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皺紋里夾著泥土,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小男孩咧著嘴,缺了顆門牙,手里舉著個剛摘的西紅柿,得意得像舉著戰利品。
他們身后,是一處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小院——茄子、辣椒、西紅柿擠擠挨挨地長在壟上,一架黃瓜藤順著竹竿爬上了瓦房的屋檐。兩間大瓦房灰撲撲的,門框上還貼著褪色的春聯。
男人的手指輕輕撫過相框,指腹摩挲著玻璃下老人褶皺的臉。
“爺爺......”
他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突然俯下身,額頭抵在相框上,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
淚水砸在桌面上,洇開一片深色的痕跡。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在某部電影里,聽說過的一句話——人生到頭來就是不斷放下,但永遠最令人痛心的,就是沒有好好道別。
“打我記事起,你就是個老頭。”
“你那么老,好像從來不曾年輕過。”
“你那么老,好像生來只為了做我的爺爺。”
“可我從未認真想過你有一天會死。”
“我總以為,一個人再老,總可以再活一年吧!”
“然而有一天你還是死了,就像土垛的院墻。”
“風雨多了,總有一天會塌下來……”
“沒了。完了。你的一生我知道得其實很少……”
“你跟我說過一些,但故事潦草,我銘記的其實不多。”
“就像你愛我很多……”
“我只是喊你一聲爺爺。”
……
趙長野在偌大的書房里,忍不住的嗚咽出聲。
可就在這時。
他的書房里,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是那首《我愛祖國的藍天》的軍樂彩鈴。
趙長野抬起淚痕交錯的臉,看見自己的超薄折疊手機,自動在自己面前投影出一個大屏幕……屏幕上的“航大教務處”四個字在光線晦暗的書房里格外刺眼。
他深吸一口氣,抬手按下手機屏幕的接聽鍵!
電話那頭是一個年輕的聲音。
“趙主任……明天的飛行技術研討會,下午兩點開始,您能按時參加嗎?這次的會議很……”
可就在這時,趙長野有些嘶啞的聲音,打斷了那個年輕的聲音。
“我要休假。”
“探親假,從現在開始……”
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一下。
“可是這次的會議很重要,試訓基地,來了一批新學員,昨天剛到;還有咱們空軍航空大學,馬上要舉辦新一屆的航展……各大教官,都分身乏術,您是技術大校……”
趙長野咬著牙,聲音越發嘶啞。
“我攢了三年的探親假!”
“你直接跟領導說,除非軍區下命令,讓我直接開著飛機去炸富士山。”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相框邊緣,玻璃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很多年前,冬天時,爺爺墓碑的溫度!
“否則這個假,我非休不可。”
電話里傳來敲擊全息屏幕的聲音,年輕干事似乎在查閱什么。
窗外的綠蘿葉子被晚風吹得簌簌作響,像是無數個未說完的故事在低聲絮語。
“明白了。”
“但是……試訓基地,新學員的戰術分析報告……”
眼前的全息頭盔,紅光閃爍,投影出全息投屏。
投屏里,未讀郵件的紅標刺得他眼睛發疼。
恍惚間,他好像又看到了那筐紅彤彤的草莓……
“探親假結束后,我會處理!”
“你轉告,空軍常青訓基地的負責人!”
“等我從老家回來,陪那些學員練到熄燈。”
趙長野隨后掛斷了電話。
他吐出一口濁氣。
他拉開書桌最底層的抽屜。一疊很老很老的紅包靜靜躺在那里……他輕輕拿起第一封……里面是有零有整的八百六十四塊錢,以及一封信……
他抽出那封信……
信上的第一行字寫著——祝小野,平安長大,成為了不起的飛行員。
那沓紅包,一共十二封。
是小老頭給自己的十二封紅包。
每一封紅包里,除了小老頭給他的壓歲錢外,都夾著一封小老頭寫給他的信。
他小時候,父母都忙著工作。沒空照顧他。
所以直接把還沒滿月的他送去了鄉下。
小老頭把自己從襁褓里的干瘦的嬰兒,養到七歲,養成一個黑黑的壯壯的頑童……之后再把自己送回城里。
自己七歲的時候,坐上回城的轎車的時候,那個小老頭,死活不肯送自己一程。
可在自己生病的時候,他輾轉幾千里的路程,來到陌生的,從未踏足過的都市,只為在自己的手腕上,系一條紅繩。
夜風漸起,窗簾輕輕擺動,將細碎的陽光和回憶一起揉碎在書房的地板上。
趙長野呼出一口濁氣。
“爺爺,我一會兒就回家看你……”
“說起來很難讓人相信,我之前好像穿越到了一百年前……我穿越到了金陵城……駕駛著熱氣球,飛到了鬼子營地的上空,測繪鬼子的陣地布防……”
“唯一遺憾的是,我沒能親手宰殺幾個鬼子。”
“如果我在那個世界,做的事情有意義,偌大的金陵城內,或許會有很多像您一樣大的孩子得救……不必失去自己的爹娘姊妹弟兄,不必流離失所,孤苦無依……”
“我有很多話,想要跟你說。”
“我很想你……”
“你走之后,再也沒有人給我做“呱嗒餅”了!”
“你做的“呱嗒餅”,天下第一最最好……”
“但是爺爺,在我出發去看你之前,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確認。”
趙長野一邊低聲喃喃。
一邊抬手滑動全息頭盔,投影出的全息投屏。
他登錄了“赤紅論壇”!
剛一點進“赤紅論壇”的界面,他就看見了被版主置頂的帖子。
帖子的標題,赫然是——【紫金山陣地,敵軍火炮陣地及指揮部坐標】
他的嘴角不自覺的輕輕翹起。
看來,是陸言同志和胡連慶同志,把自己草紙上的坐標,傳到了赤紅論壇。
他的手指又在“赤紅論壇”的界面滑動。
很快,他在“赤紅論壇”找到了一條直播鏈接——直播鏈接的標題赫然是——【紫金山前線直播,教導總隊三旅五團營長,顧子光】
隨著他點開直播鏈接。
全息投屏的畫面變化。
硝煙彌漫的山巒在屏幕上徐徐展開——蒼翠的山巒被炮火撕開道道傷痕,焦黑的彈坑像大地的瘡疤,殘破的戰壕蜿蜒如蛇。
遠處,被炸斷的古松斜插在陣地上,焦枯的枝干倔強地指向鉛灰色的天空。一面彈痕累累的軍旗在主峰獵獵作響,旗面上的彈孔透出背后的驕陽……
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他曾經拋頭顱灑熱血的戰場,回到了硝煙彌漫的紫金山……
趙長野的眼瞳中,亮起火光。
“諸位同志,不好意思,我欺騙了諸位……我不算是退伍老兵。”
“因為我雖然不再是戰斗機駕駛員,但依舊留在部隊體系,是負責教學的技術大校……”
“因為職業特殊,無法向諸位袒露真實身份,但是在那個世界,我真切的把諸位當做戰友……現在,反攻的號角應該已經打響了……我只希望諸位同志,熱血奮戰,代我殺敵……代我殺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