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與蘇明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甘。當晚,兩人在山頂涼亭碰頭,山風卷著松濤,吹得蘇明雪的劍穗亂晃。“大師兄,你覺不覺得,這一切太刻意了?”
她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是今日下山弟子帶回的消息,“臨安城的毒水案,死者傷口有灼傷痕跡,分明是白磷粉所致,可青鱗會用的是青鱗蛇毒,根本不一樣。”
陸沉接過紙,指尖劃過「白磷粉」三個字:“我也覺得不對。方才去藏書閣查了,白磷粉多被市井幫派用來敲詐商戶,背后大多有商盟撐腰——而商盟,早就在替晉王倒賣貨物了。”
他忽然想起白天玄清真人袖口的云紋,苦笑一聲,“師父怕是忘了,當年咱們入玄清門時,發過的誓是『不助紂為虐』。”
蘇明雪握緊劍柄:“那怎么辦?難道真要看著百姓被官兵欺壓,看著江湖人被朝廷當槍使?”
夜色漸深,涼亭的燈籠被風吹得左右搖晃。陸沉望著山下的燈火,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臨安城見過的場景:一個小女孩抱著餓死的母親哭,而官兵卻在旁邊驅趕流民——那時他拔劍相助,被師父罰了三個月禁閉,卻從未后悔。此刻,他摸著腰間的「清霄劍」,劍身上「替天行道」的刻字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明日下山后,你帶弟子去城西的流民窟。”陸沉忽然開口,“我去查商盟的貨棧。師父不愿違逆朝廷,可咱們……總得守住自己的道。”
他抬頭望向玄清門的山門,匾額上「玄清正道」四個大字被燈籠映得發紅,卻不知這「正道」二字,從今日起,便要在江湖的風雨里,裂成兩半了。
次日清晨,玄清門弟子整裝待發。玄清真人看著陸沉與蘇明雪帶隊下山,忽然想起昨夜做的夢:前任掌門站在云端,指著他袖口的云紋嘆氣。
他甩了甩頭,握緊御賜令牌——江湖動蕩之際,站隊比守道更重要,何況……朝廷的恩威,從來容不得江湖人說「不」。
而當第一批玄清門弟子踏入臨安城時,他們不知道,自己的腳步,正踩在江湖與朝堂的交界處。
有人以為自己在維護正道,有人卻在迷茫中尋找本心,更有人,早已在利益的漩渦里,悄悄系緊了與朝廷的繩結——這場由斷鏢引發的亂局,如今已從江湖深入山門,讓曾經的“正道六大魁首之一”,也開始在權力與信仰間,露出了裂痕。
山風掠過,玄清門的大旗獵獵作響。曾經整齊劃一的「正道」,此刻卻像這被風吹亂的旗角,再也捋不順了。
另一邊結界內,枯黃草甸的晨霧裹著潮氣漫過腳踝,距離上次被裂足蛛王襲擊已過去兩日,沙礫間還留著墨綠色的體液蝕痕。青冥垂在袖中的手腕忽然發燙,雷紋護腕上的銀線猛地迸出細如蛛網的電光,在晨霧里劃出幽藍的弧光——那是他用紫雷耀斑凝練的「雷耀預警紋」,但凡千米內有妖獸氣息波動,護腕便會如活物般震顫。
他指尖輕叩護腕,電光瞬間收斂,卻朝斜后方揚了揚下巴:“西北方三里,霧在動。”話音未落,天墟的骨刀已橫在胸前,刀身映出晨霧中扭曲的影子——不是尋常霧氣流動,是某種龐然大物移動時帶起的氣流,將草甸上的露珠震得簌簌滾落。
紅焰的眉心火紋微微發燙,袖中火靈鞭悄然滑入掌心,鞭梢的火鱗在霧中若隱若現:“跟上次的蛛王氣息一樣沉,難道它又卷土重來……”話未說完,地面突然傳來悶響,如巨錘砸在凍土上,枯黃草甸的草根處滲出暗紅液體,竟是被某種高溫妖力烤焦的泥土氣息。
地罡的拳套泛起古銅鎏金光芒,鞋底碾過沙礫時發出細碎的爆響——那是靈氣與地面摩擦的動靜:“管它什么妖物,上次沒啃夠蛛腿,這次正好拿它下酒!”
他忽然咧嘴一笑,盯著霧氣中逐漸清晰的輪廓——那是背生骨翼的巨狼,三丈高的身軀裹著燃燒的鬃毛,爪尖滴落的妖火將草甸燒成黑色焦痕,額間一塊菱形骨甲泛著詭異的幽光,正是荒墟中兇名赫赫的「焚骨魔狼」,圣人境巔峰的威壓混著灼熱氣浪撲面而來。
玄溟的水精指尖在胸前劃出三道水痕,護腕上的「淵海紋」亮起微光,無形水盾已籠住六人:“注意它的骨翼——每片骨甲都沾著荒墟毒火,上次蛛王的黏液能蝕靈氣,這次的火怕是帶了‘焚道’屬性。”
他話音剛落,魔狼已發出震天怒吼,骨翼猛地拍打,數十道帶著火星的骨片如暗器般射來,擦過青冥的雷紋護腕時,竟將電光灼出缺口。
天墟的骨刀迎上最鋒利的骨片,刀身上的「破界符文」與骨片上的毒火相撞,爆起刺目火花:“紅焰、地罡,纏住它的爪子;玄溟、黃穹,鎖死骨翼關節;青冥——”他瞥見魔狼額間的菱形骨甲,赤金靈氣驟然匯聚刀尖,“老規矩,我砍核心,你們斷退路!”
晨霧在激戰中漸漸散去,焚骨魔狼的鬃毛火舌舔過天墟的肩頭,卻發現對方的靈氣鎧甲竟帶著圣渠的銀輝——那是上次吸收蛛王靈氣后,與破界道韻融合的新變化。地罡的「裂骨斬」轟在魔狼后腿,這次竟直接崩開半片鱗甲,露出底下跳動的妖核脈絡,紅焰的火靈鞭趁機卷住骨翼,幽藍心焰與魔狼的焚道之火相撞,竟在虛空中凝成「火鳳啄核」的虛影。
當骨刀刺入菱形骨甲的瞬間,魔狼的怒吼戛然而止,妖核爆發出的火浪被六人合力凝成的「破界星圖」盡數吸收。青冥望著護腕上重新亮起的細電,忽然輕笑一聲:“看來這結界里的妖物,也知道咱們吸收靈氣后變強了,開始派更厲害的來送死了。”
地罡踢了踢魔狼的殘肢,見焚道之火還在草甸上蔓延,干脆掏出酒囊灌了一口,酒液混著妖血濺在焦土上:“送死?老子看它們是送補品來的——這魔狼的焚道骨甲,正好給紅焰的火靈鞭淬個‘焚天紋’,下次再遇著圣地那些花架子,一鞭子就能抽碎他們的靈器!”
晨霧徹底散去時,六人圍坐在焦土旁,看著魔狼妖核在破界星圖中緩緩融化,化作點點微光滲入各自靈脈。
天墟望著遠處重新聚起的霧氣,指尖劃過骨刀上新增的「焚道刻痕」——比起兩天前被蛛王壓制的狼狽,此刻的他們,早已能在荒墟結界的妖獸襲擊中,把每一場廝殺都變成「破界道韻」的養料。
而結界外的大乾王朝,臨安城的血腥夜風還在吹,玄清門的清霄劍衛已踏上剿匪之路,陳三虎握著煙袋的手還在發燙——江湖與荒墟,朝堂與宗門,兩場看似無關的廝殺,卻在「破界」與「護道」的脈絡里,悄悄織就一張橫跨兩界的大網。
當第一縷陽光穿過焚骨魔狼的骨翼殘骸,青冥的雷紋護腕忽然又閃過一絲細電——這次,是更遙遠的、帶著混元中樞氣息的波動。他抬頭望向霧靄深處,嘴角勾起一抹狠勁:“看來……好戲還在后頭呢。”
突然,裂足蛛王的節肢從草葉下無聲探出,覆著細毛的足尖勾住地罡的靴底。下一刻,整只怪物如離弦之箭從草叢竄出,再生的蛛足比此前更粗,足尖倒鉤染著淡紅毒素。
紅焰的火靈鞭剛揮出,就被另一對螯肢纏住,黏液順著鞭身蔓延,灼燒感透過靈氣層傳來;玄溟的水刃斬向足關節,卻被草葉間突然甩出的蛛絲纏住手腕——這怪物竟學會了借地形埋伏。
“注意腳下!它用蛛絲固定草莖!”
黃穹的土槍劈開迎面而來的螯肢,卻見草甸下的蛛絲如蛛網般繃緊,將六人困在直徑三丈的范圍內。
蛛王的復眼閃過詭光,八只螯肢交替砸落,地罡硬接一記,肋骨處傳來悶痛,低頭時見自己的圣體虛影竟泛起細微裂痕——那是靈氣防御被持續沖擊的跡象。
青冥忽然咬破舌尖,紫電順著指尖注入地面:“借我力!”
天墟、黃穹同時將靈氣灌入他掌心,紫雷耀斑如蛛網炸開,草甸下的蛛絲瞬間碳化,裂足蛛王失去借力,龐大的身軀踉蹌前沖。
紅焰趁機甩出火靈鞭,纏住蛛王最脆弱的腹甲,玄溟的水刃跟上,在腹甲邊緣劃出三道血口——墨綠色血液混著黏液飛濺,怪物發出哀鳴,斷了兩條再生足后,竟一頭扎進草甸深處,留下滿地抽搐的蛛絲。
六人癱坐在地,看著彼此虛影上的裂痕,紅焰摸了摸眉心發暗的火紋:“這畜生學聰明了,知道借環境藏殺招。”
青冥擦了擦嘴角血跡,盯著草葉間的蛛絲殘骸:“下次再遇,得先清干凈周邊。”
當晚,他們在草甸邊緣升起篝火,烤著新獵的獸肉,卻特意留了半只蛛足——那是給裂足蛛王的“見面禮”,也是警示:他們不會再給它偷襲的機會。
次日,結界外的臨安城城西,斷墻殘垣間的流民窟飄著酸腐的菜湯味。
蘇明雪帶著三十多名玄清門弟子穿過泥濘的巷道,看見幾個孩子蹲在破缸邊啃發霉的窩頭,聽見草棚里傳來老人壓抑的咳嗽——這里住的多是被戰亂和苛稅逼得無家可歸的百姓,如今又因“青鱗會毒水案”被官府列為“高危區域”,連郎中都不肯進來。
“蘇師姐,你看那邊!”外門弟子阿林忽然指著巷口,只見一個灰布衫漢子正往水井里倒陶罐中的粉末,袖口隱約露出半片青鱗刺繡。
蘇明雪腳尖點地躍上前,長劍出鞘抵住對方后心:“住手!你是什么人?”
漢子轉身時忽然獰笑,指尖彈出三枚淬毒銀針——不是青鱗會的“青磷針”,而是市井混混常用的“鐵蒺藜”,針尖染著暗紅毒液。
她揮劍劈開銀針,卻見漢子突然扯開衣領,露出胸前刺著的「玄」字紋身——與黑風峽青鱗會弟子身上的記號一模一樣。
“玄魂衛的狗腿子!”阿林怒喝一聲,揮劍砍向漢子手腕。漢子卻不退反進,合身撞向蘇明雪,懷里竟藏著燃燒的火油包——他竟是個死士,打算同歸于盡。
蘇明雪急退半步,宗師內力震開火油包,卻見火光照亮了漢子背后的巷道:更多裹著灰布的人沖出來,每人腰間都纏著火藥,臉上帶著瘋狂的笑意。
“保護百姓!”蘇明雪大喊一聲,揮劍斬斷最近的火藥引線。流民們驚惶逃竄,有個婦人抱著嬰兒摔倒在地,眼看火藥就要滾到腳邊,她縱身撲過去,用后背護住母子——宗師中期的內力在后背凝聚成盾,火藥轟然炸開,她肩頭被碎石劃破,鮮血浸透了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