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鶴雪安靜地坐在辦公室內(nèi)。
他臉上的表情總是很少,所以剛趕到的楚悅婉根本沒辦法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
“謝謝你能來。”
她掛上虛假的溫柔笑容,“我剛才還在擔心會不會麻煩到你。”
那個模糊聽到的詞語被她放在一邊,現(xiàn)在更重要的,是讓紀鶴雪幫她完成計劃。
紀鶴雪:“沒關(guān)系。”
想起路玥緊張的神色,他難得多問一句:“我能幫你什么?”
有機會!
楚悅婉眼睛一亮。
這段時間,她最熟悉的是明林冉,而花費最多心思的就是紀鶴雪。
能穩(wěn)坐全年級第一的特招生,又一個人孤立全班,沒有比紀鶴雪更適合作為工具的人了。
沒有社交。
沒有背景。
就算出事,也沒人會幫助紀鶴雪。
只是紀鶴雪一直不冷不熱的,讓她很頭疼,擔心對方不來醫(yī)院,連利誘都加上了。
現(xiàn)在看來,紀鶴雪不是不在意她,只是性格高冷而已。
“其實我很猶豫要不要說。”楚悅婉像是很苦惱般,“紀同學,你之前被欺負過,應該明白那種感覺吧?”
紀鶴雪:“嗯。”
楚悅婉:“之前欺負你的人,我都警告過他們了。”
紀鶴雪:“嗯。”
楚悅婉:“但我沒想到,我身上會發(fā)生這種事。”
紀鶴雪:“嗯。”
楚悅婉:“我?guī)瓦^不少特招生,有個男生卻不接受我的好意,還私下和我的未婚夫說我的壞話,讓我們有了誤會……”
紀鶴雪:“嗯。”
楚悅婉覺得自己在和AI對話。
不對。
就算是AI,這個時候也該生成一大段小作文安慰她了吧?
結(jié)果紀鶴雪只會“嗯”,跟自動回復一樣。
她側(cè)過臉,露出更加難過的神色:“我真的很愛我的未婚夫……他做什么都可以,但不該破壞我和未婚夫的感情。”
紀鶴雪看著對方做戲。
他已經(jīng)猜到了什么,所以順著楚悅婉的意思,淡聲問道:“你討厭她?”
楚悅婉明白。
她這個時候演溫柔善良女神形象說不討厭,紀鶴雪這個鐵直男說不定會當真,于是假裝羞愧,將話說得更明白。
“是有一些。我知道我這樣不對,但他在學校里,我就擔心他會做出更極端的事。”
紀鶴雪:“你想讓他離開學院?”
楚悅婉皺眉:“其實也不至于……”
“我知道了。”
紀鶴雪打斷對方的廢話,“我?guī)湍恪R趺醋觯俊?/p>
他生得清俊,眉目常年如覆霜雪,從五官到氣質(zhì)都是極致的冷淡,反而讓人莫名覺得可靠,忍不住就想相信他的話。
楚悅婉也相信了。
她從辦公室的抽屜里拿出準備好的游馨的病歷和醫(yī)療合同。
“是這樣的。”她指甲尖端在合同處點了點,“那個特招生的獎學金基本都花在醫(yī)院的親人身上,我想替代學院成為資助者,提供更好的醫(yī)療條件,換取他離開學院。”
楚悅婉嘆了口氣:“我也不想太過分。”
才怪。
如果資助者換成她,她會在兩個月后斷掉資金,讓他們徹底離開這座城市。
紀鶴雪拿起這疊文件,仔細地翻看起來。
病歷看得尤為仔細。
窸窸窣窣的紙頁翻動聲在安靜的辦公室格外顯眼,楚悅婉倒有點緊張,怕紀鶴雪看出不對。
這合同沒有她說的那么簡單。
路玥憑什么答應要換資助來源?
她是買通了主治醫(yī)生,將療程里的藥物換成價格高昂的國外藥物,再通知路玥獎學金的額度不夠負擔藥物,逼路玥接受她的“合同”,只能退學。
一切她都已計劃完全。
至于紀鶴雪。
只是被她推出去,那個“買通醫(yī)生”和“給出合同”的背鍋人而已。
合同里,有兩個條款隱晦地提到了這點。
在她緊張的注視下,紀鶴雪放下合同,點頭:“好。”
楚悅婉眼神閃出感激,就要去握紀鶴雪的手:“謝謝你,紀同學,我真的害怕面對他。”
紀鶴雪后退一步。
面對楚悅婉略顯尷尬的手,他冷淡道:“我有潔癖。”
“是我忘記了。”
楚悅婉笑容不變,“不過我真的很感謝你,紀同學。”
真是個怪人。
明明都愿意為她做這種事,怎么還對她有潔癖?
“沒關(guān)系。”
紀鶴雪垂眸,感受著胸口處傳來的微涼觸感。
他知道路玥在聽。
……如果被別人碰到,路玥不要他了怎么辦?
……
楚悅婉離開學院時,臉上還含著笑容。
雙管齊下的計劃,還有工具人替她背鍋,她當然會高興,甚至已經(jīng)提前預想到了路玥崩潰的表情。
既然敢不要臉地引誘近薛染,就應該猜到會受到懲罰吧?
不過。
等路玥哀求她的時候,她倒是可以好好了解下路玥用了什么手段。
也算是對她和薛染的愛情做出貢獻了。
此刻的路玥正坐在病房內(nèi)。
她確認過楚悅婉離開醫(yī)院后,便去找了游馨。
游馨對她的到來非常驚喜,按著她問東問西,捏了捏她的手腕,心疼地嘀咕。
“怎么真的瘦了。”
路玥勉強笑了下:“這不是說明我學習用功嘛?”
游馨不滿:“學習哪有你的身體重要!”
老人家的特質(zhì)就是愛嘮叨,游馨又是扯新聞又是扯公眾號,說了一堆話讓路玥注意身體。
路玥面上笑著,實際已經(jīng)嘗到喉嚨漫起的鐵銹味。
胸腔像灌滿了憤怒的鉛水,讓她滿腦子都是楚悅婉方才說的話。
更換資助對象?
恐怕她剛答應,轉(zhuǎn)頭外婆就被趕出醫(yī)院了。
好不容易到了第三個療程,誰知道會不會舊疾復發(fā)?
路玥永遠無法忘記,上一世她守在外婆的病床前,對方瘦得幾乎只剩下一把骨頭,皮肉薄薄地貼在臉上,顴骨凹陷,牽著她的手冰冷得像石頭。
而她的心臟被絲線纏繞,最下方沉甸甸地吊著這塊石頭。
……絕望。
她的世界在那一刻隨著心跳曲線停擺。
那種無盡的絕望,路玥絕對不要再經(jīng)歷一遍。
她可以忍受他人的輕視,指使,貶低,但是楚悅婉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主意打到她外婆的頭上。
……不管對方的計劃是否成功,她都要讓楚悅婉付出代價。
“玥玥?”游馨氣哼哼地指責,“你是不是沒有在聽我說話?”
路玥:“不是捏。”
游馨看著不太相信:“真的嗎?你老實和外婆說,你在學校里是不是受委屈了?”
路玥:“真的沒有。”
她想再哄幾句,門口就傳來了敲門聲。
篤。篤。篤。
剛好三下,中間的間隔時間一模一樣。
隨后,就傳來紀鶴雪冷淡的詢問聲。
“冒昧打擾了。”
“——現(xiàn)在方便我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