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謃桭的意識逐漸凍結(jié),卷入了一個無法抗拒的漩渦。
辦公室的暖光,咖啡的苦澀,窗外如墨的暴雨...
一切現(xiàn)實的錨點崩解,取而代之的,是粘稠的墜落感,墜入一個由稀釋的鮮血混合而成的深淵...
他“睜開”夢之眼!
視野覆蓋著一層半透明的灰翳,如同蒙上沾滿塵埃和淚水的凝膠。
色彩被剝奪殆盡,世界浸泡在一種病態(tài)的的灰暗之中。
所有的色彩被碾碎,最終化為腐爛的黑血,沉淀下來的死灰,帶著一種類似放射性塵埃的微弱磷光。
然后,祂!占據(jù)了“天空”。
夢境蒼穹本就是一片灰暗,突現(xiàn)的紅光甚是耀眼。
格赫羅斯,懸在那里,與其說懸那里,不如說夢境因祂而起,但與書本描述,與古書圖錄,都大相徑庭。
或許是另一個恐怖存在呢?
祂比任何全息影像都更真實。
這種真實清晰可見,源于扭曲現(xiàn)實的存在感。
祂是夢境的核心,也是噩夢的太陽,可以感覺到,祂就是最恐怖的存在,對未知的恐懼,對無力的恐懼,對無法掌控的恐懼,既絕望又希望,甚至感覺,悲傷!
祂的表面,萬條不斷搏動的深邃溝壑,像**血管,血光威懾。
溝壑深處,流淌的暗紅色光流,像緩慢涌動的巖漿,又像冷卻的淤血。
光流匯聚分叉,勾勒出難以名狀的脈絡。
最核心的,是那顆“瞳孔”。
不斷向內(nèi)坍縮,吞噬所有光線和意義的“深淵之渦”。
凝視祂,域謃桭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抽離,投入持恒的虛無。
漩渦的邊緣,是無數(shù)層高速旋轉(zhuǎn),相互嵌套的“虹膜”。
看似生物結(jié)構(gòu),億萬根閃爍著非自然幽光,遵循不可理解的軌跡,“引力弦”或“精神棱柱”等現(xiàn)實詞語僅描述部分的詞匯等等,不可名狀的物質(zhì),構(gòu)成的恐怖諧振環(huán)。
們以超越物理極限的速度瘋狂震顫,微小的脈動,都使夢境的空間,在灰與黑之間變換。
環(huán)繞著褻瀆之眼的,是標志性的“血光環(huán)”。
在夢中,祂不再是影像中分析出的能量波紋,而是散發(fā)腐爛氣息的“痛苦”構(gòu)成的實體,像一億萬顆的靈魂凝結(jié)的血河,圍繞著巨眼流淌沸騰。
光環(huán)的邊緣,滴落著粘稠的暗紅色“血涎”,在下墜過程中,就化作了更細密的血雨,無聲地灑向下方布滿傷痕的星球。
星震開始了!!!
震動在夢中被賦予了全新的的質(zhì)感。
聲音?或者說,聲音直接作用于神經(jīng)末梢的“觸感”。
域謃桭“感覺”到行星的“死亡”。
腳下的地殼被無形的巨力強行掰開,蛛網(wǎng)般的裂痕浮現(xiàn)表面。
他走向僅存的廢土,意識朦朧,像木偶,茫然的站立。
緊接著,是“剝離”。
過程緩慢得令人窒息,城市,山脈,礦坑,人造穹頂....
人類存在的痕跡,失去該有的色彩.,變得像燒盡的紙灰一樣脆弱。
然后,它們被“揭”了起來。
大地被整片整片地掀起,邊緣破碎,露出下方更深的巖層。
剝離的地殼碎片,在升空的過程中就開始了詭異的“融化”,閃爍著暗紅色微光的“物質(zhì)流”,宛若行星被活活撕開皮肉后滲出的膿血瀑布。
這些膿血瀑布向著血眼星體匯聚而去,搏動的溝壑貪婪地吞噬。
域謃桭的夢之眼穿透灰翳,聚焦在行星表面一座正在經(jīng)歷剝離的城市。
感覺就像透過一層沾滿污垢的顯微鏡片,觀察一個正在溶解的腫瘤。
曾經(jīng)象征秩序與禁錮的合金尖塔,此刻如同被高溫烘烤的糖塑,軟塌彎曲。
拉伸成一根根細長的金屬絲,最終融入升騰的“膿血瀑布”中。
街道網(wǎng)格清晰可見,構(gòu)成它們的不是路面,無數(shù)奔逃的人形陰影快速飛遠!
鮮血不再是液體,是從他們?nèi)诨能|體里滲出的,暗紅色的光霧,彌漫在每一寸空間,讓整個城市看起來像一顆浸泡在巨大血漿罐里的腐爛器官。
隨著地殼被大塊大塊地剝離,行星的核心終于暴露出來...
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暗瞳孔,鑲嵌在行星被撕裂的創(chuàng)口深處,比血眼星體的瞳孔更加純粹,也更加饑餓。
沒有虹膜,沒有結(jié)構(gòu),一切意義的絕對虛無。
然而,虛無的表面,“浮”著一層無邊無際的血海。
血海在翻滾,掀起萬丈高的血漿巨浪。
浪尖上,痛苦凝結(jié)成的“面孔”時隱時現(xiàn),它們無聲地尖嘯,伸出由血漿構(gòu)成的的手臂,隨即又被巨浪吞沒。
血海似乎與血眼星體產(chǎn)生了某種共鳴,每一次血浪的翻涌,都讓環(huán)繞血眼的痛苦光環(huán)更加粘稠了。
域謃桭感到一股滑膩的觸感纏繞上他的意識,來自核心黑暗瞳孔的“注視”。
超越恐懼的虛無感攫住了他,仿佛自身的存在正在被那黑暗溶解吸收。
與此同時,上方血眼星體溝壑中的暗紅光流猛地加速搏動,仿若一顆巨大的心臟因貪婪而劇烈收縮。
痛苦靈魂構(gòu)成的血光環(huán)驟然膨脹,發(fā)足以撕裂靈魂的“尖嘯”...
擊中的行星區(qū)域,發(fā)生了更加可怕的景象。
空間變成了脆弱的玻璃,霎時閃爍著幽暗的裂紋,緊接著空間連同其上殘留的一切...翻騰的血海...掙扎的黑暗瞳孔...尚未被完全剝離的破碎地殼.......轟然晶格化層裂!
分解成無數(shù)細小形狀不規(guī)則的“空間碎屑”。
再以一種違反常理的方式,化作一道粗大的非自然幽光的“物質(zhì)流”,被血眼星體深淵般的瞳孔直接虹吸而入!
貪婪地吮吸著行星被榨出的最后一點血肉和靈魂。
最后一塊行星碎片被吞噬完時,域謃桭看到,高懸于毀滅現(xiàn)場之上的血眼星體,極其輕微地眨動了一下。
難以言喻的漠然的眨眼。
這一下眨眼,如冰錐刺入域謃桭的靈魂深處...
無窮無盡的蔑視...
徹底粉碎了他之前關(guān)于人造武器的所有理性推論。
祂“眼神”中蘊含的,是一種凌駕于人類理解之上的。
祂此刻就是“終結(jié)”的化身,是宇宙法則中冰冷無情的一環(huán),無論其起源是自然還是人造,其本質(zhì)都已超脫了創(chuàng)造者的意圖,成為了某種更恐怖存在的延伸或投影。
夢境開始崩潰...
灰翳變得松散,血眼星體的形象開始溶解,與下方被吞噬的行星殘影,以及核心的黑暗瞳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的虛無。
域謃桭感到自己正在被這片漩渦拉扯,他的意識,他的“模糊”特質(zhì),在這絕對的精神污染面前,脆弱得好似風中殘燭。
就在即將被徹底吞噬,同化為那無邊痛苦的一部分時...
域謃桭猛地從辦公椅上起來,動作劇烈得差點掀翻懸浮碟上的骨瓷杯。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冷汗浸透了納米纖維制服的后背,吸氣都帶著灼燒般的痛楚。
辦公室內(nèi),暖爐的橘光依舊溫暖,松木的模擬清香依舊淡淡縈繞。
一切似乎如常。
然而...
他顫抖著抬起手,抹了一把臉。指尖觸到的不是汗水,而是一種...暗紅色液體...
他僵硬地轉(zhuǎn)過頭。
窗外,域氦市的暴雨傾瀉,厚重的雨幕之下,遠方城市坍塌剪影的背景中,在一道道被慘白閃電瞬間照亮的,扭曲變幻的黑色溪流上...
他看到了。
紅色微光的血滴,正混在冰冷的雨水中,沿著玻璃蜿蜒流淌,勾勒出與夢中行星剝離時升騰的“膿血瀑布”...驚人相似的軌跡。
域謃桭的瞳孔,在溫暖的橘光中,縮成了針尖大小。
指尖冰冷的觸感,狠狠燙在域謃桭緊繃的神經(jīng)上。
窗外蜿蜒的暗紅,撕扯著他剛剛從深淵邊緣掙扎回來的理智。
感覺那并非幻覺,是真實存在的...血。
恐懼,遠比面對行星毀滅更貼近骨髓的恐懼。
對現(xiàn)實本身根基動搖的恐懼!
他引以為傲的“模糊”特質(zhì)構(gòu)筑的思維防火墻,在夢境污染和眼前異象的雙重沖擊下,發(fā)出瀕臨破碎的哀鳴。
他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辦公桌沿,骨瓷杯在懸浮碟上劇烈晃動,發(fā)出清脆又刺耳的碰撞聲。
他再次大口喘息,試圖吸入辦公室內(nèi)溫暖松木清香的空氣,但肺葉卻像是被夢中的血霧堵塞,呼吸都帶著灼痛和窒息感。
就在他瞳孔緊縮,幾乎要被窗外那無聲流淌的血痕拖回噩夢深淵的瞬間...
“域謃桭!”
一個聲音響起,它清澈,溫潤,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像一泓月光下流淌的山泉,沁入了他混亂灼熱的意識海。
聲音在他植入式神經(jīng)接駁的聽覺中樞響起,避開了被污染的外界感官。
是他的個人AI輔助單元,“青鸞”。
“我在!”青鸞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柔和,有體溫的呼吸拂過他的耳畔,“我感知到您的神經(jīng)電信號出現(xiàn)劇烈異常,腎上腺素水平突破安全閾值,您的核心體溫正在下降,體表濕冷反應加劇,您正處于嚴重的應激狀態(tài),伴有現(xiàn)實解離風險。”
域謃桭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死死盯著窗外那片在雨水中暈開的刺目暗紅。
“別去看窗外,域謃桭。”青鸞的聲音空鳴,“暫時,把視線收回來,看著我。”
隨著她的話語,域謃桭面前的全息工作臺上,柔和的暖白色光芒亮起,匯出一個朦朧而優(yōu)雅的女性輪廓。
流暢的光影線條,寧靜包容的氣息,純粹的精神投射。
“深呼吸,”青鸞的輪廓微微波動,如同水中的倒影,“跟隨我的引導,吸氣...緩慢而深長... 感受空氣充滿胸腔,再下沉至腹部...對,就是這樣...保持... 然后,緩緩地、徹底地呼出...帶走不屬于這里的名狀...”
域謃桭下意識地跟隨聲音的節(jié)奏,青鸞的暖白光暈似乎明亮一分,溫柔地包裹著他的感知。
每呼氣,他真的能將夢中血海的粘膩,空間晶格化破碎的刺耳無聲...一點點排向體外。
緊繃的肌肉有了松動的跡象,狂跳的心臟也稍微緩和了毀滅性的鼓點。
“您經(jīng)歷了一場極高強度的精神污染沖擊,”青鸞的聲音平穩(wěn)而充滿理解,沒有絲毫評判,
“夢境的結(jié)構(gòu),嵌入了強大的,特定指向性的精神模因污染源,直接攻擊了您意識中‘格赫羅斯’相關(guān)的認知節(jié)點和深層恐懼回路,
利用了您過度分析帶來的精神疲憊和窗外暴雨環(huán)境的心理暗示,構(gòu)建了一個極度逼真的‘現(xiàn)實侵蝕’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