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蔣青云一覺醒來時,已是下午申時。
醒來后~
第一眼就看到了打坐誦經(jīng)的柳師太,側影挺直纖細,杏眼緊閉,很有節(jié)奏的轉動著手里的念珠。
蔣青云沒有急著起身,而是靜靜的觀察了一會。
柳章臺這個女人的來歷存疑,是李率泰借科爾坤的名義所贈,成色模糊。
……
柳氏睜開眼睛,緩緩轉過臉。
“過來,給我更衣。”
“是。”
柳氏走到銅熏籠旁,取下搭在上面的衣服鞋襪。
蔣青云望著這個情緒過于穩(wěn)定的女人,決定再探探底。
“我記得上次你說自己籍貫不明、家世不明,還被尼姑庵收留了一段時間。”
“是。”
“正藍旗章京科爾坤,認識嗎?”
“知道。”
“嗯?”
“我被人買下來安置在這里,一開始說是贈給這位科爾坤大人。后來,又改口說是贈給一位姓李的老爺,再后來,就跟了您。”
“除了誦經(jīng),你還會些什么?”
“詩書禮樂,吹拉彈唱,妾都略通一二。”
“你覺得老爺我這個人怎樣?”
“挺好的。”
……
不知為何,蔣青云突然被這個淡淡的女子激怒了。
“柳氏,我有一事不明。身處亂世,豺狼當?shù)溃氵@般漂亮女子如何一個人生存至今?”
柳章臺跪下了,表情依舊端莊。
“妾也說不清,或許是老天眷顧吧。”
“所以你信佛?這么說來似可理解。”蔣青云又瞥了一眼她脖間的木雕小像,問道,“你想入府嗎?”
“不想。”
“為何?”
“妾身孤僻,喜靜。不愛和人打交道,與其入府被大娘子欺辱,不如在這安心做個外宅。”
蔣青云臉上的戾氣瞬間一掃光,態(tài)度再次和藹可親。
不過和藹歸和藹,不影響他的手掌順著臉龐下滑,撥開緇衣。
“穿上了?”
“嗯,是老爺上次令人送來的半兩衫,這東西尋常難見,千金難購,妾今日也是頭一次穿。”
“后退,原地旋轉。”
蔣青云望著眼前綻放的美景,心想,確實比瘦弱纖細的東莪格格上身時效果好多了。
沒收是對的。
緇衣在時,柳氏端莊。
緇衣不在時,柳氏就平添了幾分嫵媚。
因為端莊,所以嫵媚。
因為嫵媚,反而又更顯端莊。
這其中所蘊藏的深刻哲學道理,消費經(jīng)歷略少的朋友很難理解。總之,蔣青云是嘗到甜頭了。
……
蔣青云的思緒很活躍。
226兵變那天,京師全城亂糟糟,收斂起來的正藍旗叛軍尸體堆積如山,更有許多焦黑殘缺、無法辨認的尸體,無法確定科爾坤死活。
侍郎李率泰因為首告正藍旗造反,不但躲過一劫,還立下了大功,被升遷至刑部尚書。
226兵變之后,蔣青云和李率泰再未見面,似乎是因為私下達成協(xié)議釋放科爾坤之事,彼此刻意避免見面。
但,
蔣青云總覺得這里頭有問題。
今日早朝!眾人對自己口誅筆伐!
但是,居然沒人拿這件事來彈劾自己。
雖然說自己早就做好了防火墻,僅是口頭默許,由李率泰一人全程操作,這幫人即使真彈劾也只能把李率泰拉下馬。
但,相信直覺。
……
兩炷香后~
蔣青云滿意的推開柳氏,走到桌邊,自己給自己倒水喝。
咕嘟咕嘟~
一杯溫熱的淡茶水下肚,酣暢淋漓,所有的煩躁一掃空。
18歲!真是一個好年齡,就像是最新款計算機,運轉時毫無拖曳感、遲滯感。
背后。
柳氏默默穿衣,不嗔不悲。
就好像,剛才的事情和她無關。依舊那么端莊、那么寧靜。
蔣青云看了她一眼:
“我餓了,你去廚房下面給我吃,要你親自做,不要讓廚娘幫忙。對了,面里再臥個雞蛋~”
“是。”
柳氏翩然離去。
……
屋內終于只剩下蔣青云一人。
他一改剛才的輕佻,目光犀利,快速掃描這間屋子,屋頂、墻壁、地磚、臥榻、家具。
蔣青云甚至把屋里那尊顯眼的菩薩像倒過來查看,就連柳氏的木魚和妝奩盒都沒放過。
臥榻褥子之下,也伸手探查了一遍。
一切正常,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之處。
“特別正常,其實就是一種不正常啊。”
再次躺下的蔣青云對著天花板,低聲嘀咕道。他心里隱隱有些期待柳氏中途借口折回。
那樣的話更可以驗證自己的猜想。
可惜,期待落空了。
過了好久,柳氏才端著碗回來了。
“老爺~”
蔣青云抓起筷子風卷殘云一般吃光抹凈,然后起身,抓起佩刀離開。
……
出院門時,他招手示意一老媽子過來。
“老爺,您有什么吩咐?”
“我記得你是兩年還是三年前,吳媽介紹來府里的?”
“是,奴婢到府里有兩年半了。”
“你月錢多少?”
“1兩,包吃包住還包衣裳,奴婢知足了。”
“從明天開始,你就是這院的管事,月錢漲到1兩5錢。平時我沒空來外宅,你知道怎么做嗎?”
“奴婢明白,扎緊籬笆。”
“嗯,有事找我或者夫人。”
“恭送老爺。”
老媽子望著馬隊離去時掀起的揚塵,不由自主的把手背到了后面。心腹,從今日起自己就是少爺?shù)男母沽恕?/p>
替少爺看著外宅,防止紅杏出墻。
喜滋滋。
……
去往西便門的官道上。
蔣青云縱馬狂奔,20騎護衛(wèi),前5后15,緊緊跟隨。
沿途,行人紛紛避讓。
“鮮衣怒馬少年郎,誰人不識南城王。”
接近西便門時,人流逐漸密集。
“御史大人,要開道嗎?”
江北催馬跟上來,小聲問道,他謹遵妹妹的叮囑,不管在外在內,都得稱妹夫的職務。
“不必。”
蔣青云勒馬,緩緩而行。
此時,官道擠滿了步行的百姓。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雖然艱辛,但有盼頭就行。
盼頭也是奢侈的。
許多人的生活里壓根沒有盼頭,例如路邊跪著的幾人。
……
“各位叔叔大爺,行行好,家里斷糧了,這是我丫頭。一個燒餅給摸,兩個燒餅給干。”
一老一少,父女關系。
女兒低著頭,跪在路邊,骯臟的發(fā)辮上插著一根草標,表明此刻她已經(jīng)脫離了人的范疇,只是一個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