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八年,大年初一。
蔣府中門大開,鞭炮齊鳴,擺下了香案。
總管太監吳良輔手舉圣旨,大搖大擺的走進府里,走到香案前,開始宣讀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都察院左僉都御史蔣青云公忠體國、機敏能干,可分朕憂。即遷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糾劾文武官員,辨別冤枉,彈劾監察,仍需上心。”
“賞內帑銀100兩,錦緞10匹,京郊良田1000畝,良馬5匹,高麗美女2人,以資鼓勵。”
“欽此。”
“謝主隆恩。”
蔣青云心中毫無波瀾。
他知道,自己過關了,成功打消了紫禁城對自己的懷疑。
一同接旨的老爹蔣忠誠卻激動的熱烈盈眶,高呼萬歲。
……
“蔣御史,恭喜恭喜啊。”
“吳總管,同喜同喜,一起喝杯熱茶?”
“不了不了,咱家宮里還有許多事情,就不多待了,告辭告辭。”
“這大冷天的,大總管不喝杯熱茶再走,豈不是傷了身子?”
說著~
蔣青云不由分說,一把攥住吳良輔的手腕,不管他愿意不愿意,生拉硬扯。
吳良輔略感尷尬,他在宮里當差就沒見過這么不拿自己當外人的大臣,一時間只能被拖著走。
屋內~
蔣青云輕輕推過一張500兩的銀票。
吳良輔訕笑兩聲,沒有立即接下。
“這怎么好意思呢?”
“公公若是不收,那就是瞧不起我。”
吳良輔嘿嘿一笑,將銀票收入袖中,他知道,肯定不止是銀票的事,肯定還有事。
……
果然。
蔣青云開口了:
“吳公公知道我還兼著禮儀監郎中一職吧?”
“知道知道,能者多勞嘛。”
“皇上日理萬機,奈何紫禁城的規矩太多,皇家園林又離得太遠,所以,我在東華門外建了一處場館,又挑了些秀女。”
“所以呢?”
“皇上下了朝,奏折批完了,走兩步就到了。”
“咱家有點不明白,您說的這個場館它是用來干嘛滴?”
“欣賞歌舞,放松解乏的。”
“咱家明白了。”
話,點到為止。
吳良輔樂呵呵的出門離開,蔣青云將其送到門口,臉色平靜。
“京師歌舞團”是自己的全盤計劃里面很關鍵的一個環節。
宦官專權在唐、明兩代比較多,從一千歲到九千歲都出現過。
縱觀整個清朝,太監群體幾乎被排除在朝堂之外,但在順治朝稍微有一點例外,順治對吳良輔很信任。
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自己有必要特意告知吳良輔一聲,以示尊重。太監這種生物,心理扭曲的很。
……
老爹蔣忠誠背著手走過來了,他先咳嗽了兩聲,然后找了個話題切入。
“今兒日頭不高啊。”
“嗯,有點低。”
“皇恩浩蕩啊。”
“那是十分的優渥。”
父子倆明明聊的很尷尬,但是又不得不聊下去。
“爹,手頭銀子夠用嗎?”
“湊合吧。”
“晚點,我讓晚春拿2000兩送過去。”
“你如今是三品大員,說話就是不一樣,硬氣啊。”
“爹,你可是正二品總兵。”
“綠營總兵算個球,見了八旗佐領也要打千。”
“爹,你這樣理解是不對的。”
“那我該怎么理解?”
“品級、官職都是虛的,關鍵還是看你能調動多少資源。對了,你的通州鎮有多少兵丁?”
“足額3000。”
“實際上呢?”
“2200.”
……
“爹,你認識直隸總督張存仁嗎?”
“十幾年前,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現在嘛,我是他的下級,能走到他案前匯報。”
“說說?”
“我在山海關做軍戶的時候,這位張總督張大人就已經是寧遠副將了,他在軍中以不怕死著稱,曾經一戰身中八箭。后來,跟著祖大壽投過來了。”
“你倆的關系怎么樣?”
“你也不看看我和人家差著多少級,能有啥關系?不是,你問這個干嘛?”
“宮宴的時候,我瞅著他瞧我的眼神不對。”
“你要搞他?”
“沒~就是問問。不過,如果他不聽話,說不定我就真要搞下他。”
蔣青云說的輕描淡寫。
蔣忠誠聽得后背發冷,震驚的說不出話了。乖乖,你口氣忒大,那可是位高權重的直隸總督啊。
什么都察院,分明是整人院嘛。
……
仿佛是聽到了老爹的心聲,蔣青云扭頭笑了笑,他不敢對老爹說太多,怕他接受不了。
這方面,娘就開明多了。
“老爺、少爺,夫人請你們回去。”
穿金戴銀的晚秋過來了,聲音很柔。
“什么事?”
“該吃飯了。”
大年初一的午餐,豐盛至極,難得的家庭滿員聚餐,家庭成員之間光是寒暄一輪,就要不少時間。
升官發財,天使蒞臨,圍坐在飯桌旁的所有人都掛滿笑容。
除了洪濤,她實在快樂不起來,無論是娘家境遇還是自身遭遇,都讓她對未來悲觀。
蔣青云只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全程便不曾再投去一眼。
孽緣~
文氏注意到了,等酒過兩巡,她就低聲吩咐老媽子把大肚子的洪濤扶下去了。
……
午飯足足吃了2個時辰,無縫銜接上了當天的晚飯。這是古代富貴人家的標配。
外面鞭炮聲聲,歡聲笑語。
蔣青云喝得半醉,吩咐綠珠給自己來了碗醒酒湯。
突然間,他想出去透透氣。
“娘,我去下育嬰堂。”
“讓江南陪你去吧。”
“不必了,天黑路滑,我帶幾個護衛。”
前院,周倉、江北也喝得半醉,一聽少爺要出門,二話不說丟下酒杯拎著刀就跟上了。
胡同沒有路人,一行五六個人踩著路上的積雪,吱嘎吱嘎。
……
育嬰堂冷冷清清的佇立在那。
敲開門后,主事沈月很詫異。
“奴家拜見御史大人。”
“免了,今天伙食吃的什么?”
“炸醬面,大腌蘿卜,每人還有兩個白饃,孩子們吃的很滿足。”
清冷的月光下,蔣青云望著墻壁上那首自己親筆書寫的《春江花月夜》,恍如隔世。
詩、環境、心境,此時此刻終于對上了。
就是這種感覺!
蔣青云閉上眼睛,站在原地不動,他真的感覺到了時間、星星、宇宙、真理,以及永恒。
……
過了好一會,他睜開眼睛:
“江北,你騎馬去弄幾筐鞭炮,再多弄些點心糖果來。”
“是。”
“小小年紀,睡什么覺?把所有的人都給我轟起來,過年嘛,就該熬半宿。”
很快~
沉寂被打破,歡笑、鞭炮、尖叫、瘋跑,鬧騰了半夜,也熱鬧了半夜。
……
待這幫孩子重新回到熱炕大通鋪,蔣青云拍了拍手里的花名冊:
“沈主事。”
“大人?”
“你做一下準備,南城育嬰堂規模太大,必須要分散安置,留下歲數小的,遷走歲數大的。我在京郊已選址三處,茲定于正月十五搬家,讓孩子們互相道個別,以后再遇就不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