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破敗的柴門在昊辰沉重的撞擊下炸裂成齏粉,腐朽的木屑混合著嗆人的煙塵彌漫開來。
茅草屋里一片死寂的昏暗。
昊辰喘著粗氣,小小的胸膛劇烈起伏。
屋子里殘留的藥味和泥土氣味格外刺鼻。他顧不上嗆咳,一雙大眼急切地掃過屋內(nèi)。屋內(nèi)陳設(shè)簡陋得令人心慌。
冰冷的泥土地面,一張歪腿缺角的破桌子,半捆早已枯成黑褐色的干草藥,還有墻角那堆被當(dāng)作柴火的朽木疙瘩,表面裹著一層灰白的霉毛。
沒有王爺爺?shù)纳碛埃挥心枪沙恋榈榈摹⒎路鸨贿z忘已久的灰塵氣息。
“王爺爺…”昊辰下意識喊出聲,聲音在逼仄的空間里回蕩,空洞得可怕。
他總覺得王爺爺應(yīng)該就在這里等著他,像過去每一次闖禍后那樣。一種比面對黑暗樹根時更深的慌悸揪住了他的心臟。
“藥箱!”月舞比他晚一步?jīng)_進(jìn)來,小臉白得像紙,上氣不接下氣,纖細(xì)的手指卻第一時間指向茅屋最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蜷縮著一個灰撲撲的、半舊的粗布小藥箱!正是王驚蟄平日里常拎在手上的那個!
希望的火苗在月舞眼中燃起。她三步并作兩步撲過去,纖細(xì)的手指顫抖著抓住那藥箱粗糙厚實的提手,入手冰涼一片。她使勁一提!
藥箱死沉!提手竟紋絲不動!
昊辰也沖了過來。兩人一個抓一邊,深吸一口氣,同時用力!牙根都咬出了酸痛感!
吱呀——嘎嘎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那藥箱仿佛被強(qiáng)力膠死死粘在了地上,又或者灌滿了沉重的鉛塊,竟只能極其艱難地、一寸一寸地被他們從冰冷的泥土里向上拖拽挪移!
箱體和干硬的泥地摩擦,發(fā)出刺耳的**。箱體表面沾染著濕冷的泥土塊不斷掉落。
終于,藥箱被挪開了尺許。
一股混合著硫磺、地底深寒和濃烈腐朽枯萎氣息的味道猛地從箱子挪開的那片泥地下噴涌而出!那氣味鉆入鼻腔,如同冰冷的鋼針直刺腦髓!
就在那塊被藥箱長久覆蓋、此刻暴露出來的潮濕泥土地面上——
一枚約莫拳頭大小、造型極其詭異的東西靜靜躺在那里。
它既不像玉石,也不似金屬。
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介于墨黑與暗紫之間的混沌色澤,表面布滿坑洼起伏的熔巖疤痕,像一顆被天火灼燒、又被地底深寒凍結(jié)了億萬年的丑陋礦石核心。
此刻,這丑陋的核心內(nèi)部卻正透出一種極不協(xié)調(diào)的詭異質(zhì)感——仿佛有一團(tuán)極其粘稠、不斷緩慢旋轉(zhuǎn)的暗紫色濃霧被強(qiáng)行封存在了這塊粗糙的石頭內(nèi)部!
那紫色并非寶石的光澤,更像是凝固發(fā)臭的淤血深處透出的微光!
嗡——!
幾乎在昊辰和月舞的目光鎖定這枚詭異紫石核心的瞬間,它就仿佛沉睡中被驚擾的九幽兇物!猛然間發(fā)出一聲極其微弱、卻又如同來自地獄深處的低沉共鳴!
整間低矮的茅草屋驟然一震!
不是爆炸的巨震,而是那種如同巨大心臟在冰封墓穴深處搏動了一下的沉悶顫鳴!灰塵如墨汁般從屋頂簌簌潑灑!
昊辰如同被無形的烙鐵狠狠燙在胸口最深處!血脈深處那股被引燃的灼熱躁動瞬間找到了源頭!如同干柴撞上火種!
一股難以言喻的吸扯和共鳴感,霸道地將他整個心神都拉向那塊核心!他本能地想抗拒,想后退,雙腳卻被無形的巨釘釘在了原地!
“呃!”月舞更是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喉嚨口涌上一股強(qiáng)烈的腥甜!那詭異紫光映入眼瞳的瞬間,魂魄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抽離!
她懷揣的那幾張寶貝的符紙如同被燙紅的烙鐵,隔著薄薄的衣料狠狠灼燙她的皮膚!她痛哼一聲,渾身顫抖,幾乎癱軟在地!
而那塊紫黑色核心深處的暗紫色粘稠物質(zhì),在那嗡鳴震顫的間隙,一絲極其微弱、卻仿佛擁有吞噬光線本質(zhì)的深幽微芒,如同冰冷深淵睜開的獨眼,在混沌的核心中一閃即逝!快得如同幻覺!
就在那深淵獨眼般的微芒閃現(xiàn)的剎那!
“嘶嘶……嘶……”
極其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靠近屋角那堆早已枯朽發(fā)黑、長滿了厚厚灰白霉毛、本應(yīng)化作塵埃的朽木疙瘩!
接觸在它邊緣的一塊灰撲撲、早已失去生命光澤的小木渣…那塊本該被歲月風(fēng)化成粉的、僅僅指甲蓋大小的朽木碎片……
竟在這一瞬間發(fā)出了如同垂死掙扎般的、極其微弱的生命脈動!
碎片表面那層灰白死寂的霉層剝落!一抹極其純粹、帶著倔強(qiáng)韌性氣息的嫩綠色澤,如同刺破深淵的第一縷生機(jī)之劍,在那朽木碎片灰褐色的斷層上陡然綻放開來!
嫩綠!純粹!堅韌!帶著一種不容于世、與深淵暗沉紫光截然對立的全新生機(jī)!
枯木!逢春!
腐朽與新生的奇異景象在逼仄昏暗的茅屋一角突兀上演,詭異地共生于那深淵紫芒籠罩的邊界!
轟——!!!!
也就在這新生嫩綠刺破腐朽的瞬間!
仿佛天穹被撕裂!
一聲更加恐怖、仿佛來自九天之外、又似炸響于靈魂深處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沉悶轟鳴!裹挾著撕裂一切屏障的絕對威能!如同億萬雷霆匯聚成潮汐!猛然席卷了這方天地!
整個九天墟!上至翻滾著紫黑濃云的天穹!下至承載著所有生靈的山巒大地!猛地震蕩了!
嗡——轟!!!
茅草屋那僅存的四面土墻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的陶罐!寸寸龜裂!數(shù)不清的巨大裂口瞬間遍布墻體!屋頂厚重的茅草和橫梁,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蠻橫地揉碎!轟然垮塌!
“小心——!”月舞只來得及發(fā)出半聲尖叫,就被鋪天蓋地砸落的泥土、斷裂的屋梁和沉重的草塊狠狠埋了進(jìn)去!
昊辰也在同一刻被巨大的沖擊波狠狠掀飛!如同風(fēng)暴中的碎葉!撞穿本就龜裂的東墻!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屋外滾翻出去!
煙塵沖天!遮蔽了視野!
天地間只剩下這恐怖轟鳴的余音還在嗡鳴回蕩!如同遠(yuǎn)古的喪鐘長鳴!
“咳咳咳!”煙塵中,昊辰狼狽不堪地從一堆爛泥碎土中掙扎著抬起頭。耳朵里還在嗡嗡作響。眼前是殘垣斷壁和倒塌的房梁茅草堆。
“月舞!月舞!”昊辰顧不得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似的酸痛,手忙腳亂地扒開堆積在身旁厚厚的雜物泥土殘骸。
還好那屋梁只壓落了些草塊和輕質(zhì)的土疙瘩,并未傷及根本。很快,他就看到月舞小小的身體蜷縮在被煙塵覆蓋的地面上。
“呃……”月舞被嗆得連聲咳嗽,小臉灰撲撲的,額頭撞出塊青紫,嘴角還掛著一絲鮮紅的血漬,眼神有些渙散。
她艱難地?fù)巫饋恚乱庾R地緊緊捂住了胸口…
那里是貼肉藏著她最重要幾張符紙的地方,此刻正傳來清晰的灼痛感。“我…我沒事…那…那鬼東西呢?!”
兩人驚魂未定地抬頭望向倒塌的茅草屋廢墟中心——
那塊引起禍亂的紫黑色詭異核心,赫然消失了!
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只在核心原先位置下方那潮濕的泥地里,留下一個海碗大小、深不見底、邊緣焦黑扭曲的豎直孔洞!孔洞深處,隱隱飄散出濃烈的腐朽硫磺氣味!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遠(yuǎn)處村寨更邊緣殘留的混亂廝殺和慘叫聲,如同隔著水幕般模糊傳來。
昊辰呆呆地看著那個散發(fā)著邪惡氣息的黑洞,又看看身邊臉色煞白、嘴角帶血的月舞,一種難以形容的巨大委屈、驚慌和后怕混合著剛才被擊飛的懵懂,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吞沒。
鼻子一酸,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可那口氣哽在喉嚨里,最終化作幾聲嗚咽:
“王爺爺…也…也沒了……我們…我們怎么辦啊……”帶著哭腔的稚嫩聲音,在巨大的危機(jī)和廢墟前顯得格外無助。
轟隆!!嘩啦——!
就在兩人茫然無措的瞬間!倒塌茅屋廢墟邊緣的陰影猛地碎裂!
數(shù)條水桶粗細(xì)、遍布粘滑膿液、纏繞著詭異腥紅經(jīng)絡(luò)的龐大活樹根如同被血腥味刺激的遠(yuǎn)古巨蟒,撕裂濃霧和煙塵,裹挾著開山裂石的兇威,狠狠抽砸向廢墟邊緣驚魂未定的兩人!
那扭曲的根須尖端裂開如同利齒參差的巨嘴,隱隱還能看到未消化的人體殘骸!
腥風(fēng)撲面!死亡的惡臭瞬間淹沒了一切!
月舞嚇得連尖叫都忘了,小臉扭曲著只剩驚恐。
千鈞一發(fā)!
“月舞!躲開!”
一聲低沉的、仿佛從喉腔深處擠出來的嘶啞怒喝!
在這絕命的關(guān)頭,昊辰體內(nèi)那股源自血脈本能、又被廢墟下那恐怖經(jīng)歷點燃的灼熱洪流再次爆發(fā)!
但這一次,不同于營地面對樹根風(fēng)暴時的狂野沖擊!也不同于帳篷內(nèi)被林瑤觸碰后差點失控的霸道噴涌!
一種源自枯柳之下站樁熬練筋骨時的沉凝感悟!一種在危機(jī)爆發(fā)瞬間強(qiáng)行擰身壓臂的筋肉記憶!如同在混亂洪流中亮起的道標(biāo)!
轟!
暗金色的光暈瞬間覆蓋了他**的臂膀!皮下的筋絡(luò)如同古銅澆筑的鐵索,帶著熔金般的沉凝光澤猛地賁張盤結(jié)!
整條右臂在暗金光暈中繃緊到了極致!帶著一種如同千年古柳甩枝、撼動山巖的沉重韌性!
沒有絲毫閃避的空間!不能退!身后是剛剛爬起來的月舞!
昊辰沉腰坐馬!腳跟死死釘入混亂的泥土!腰胯如同巨閘猛地向下一沉!整條灌注著恐怖力道和暗金光輝的右臂,如同被無形巨手握住后半部、甩出的上古重鞭!
呼——嘭!!!
沉悶到令人心悸的撞擊聲如同牛皮重鼓擂動!
那條粗壯猙獰、足以撞碎磚石的樹根巨臂,竟被昊辰這條纏繞暗金流光、肌肉虬結(jié)如古藤的右臂,從根部開始,硬生生砸得爆裂開來!無數(shù)粘稠腥臭的黑漿混合著朽木碎塊如同暴雨般炸散!
咔嚓嚓……吱嘎……
斷裂的枯木朽根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頹然垂落。昊辰也被巨力反震得踉蹌后退兩步,雙臂上暗金光芒劇烈明滅閃爍,皮肉下的筋絡(luò)突突狂跳,皮膚微微泛紅,喉嚨里沖上一股血味,被他強(qiáng)行咽了下去!疼痛如同潮水涌過臂膀,但筋骨深處那沉凝的根基感卻越發(fā)清晰!
他喘著粗氣,小臉上滿是驚魂未定后的懵懂和一絲新生的狠勁,下意識地握了握拳頭——骨節(jié)處“咔吧”爆響!力量的輪廓似乎在劇痛中悄然改變。
“呀!”月舞此時才從呆滯中猛地驚醒,失聲尖叫!不是因為樹根,而是因為昊辰身后——
廢墟邊緣另一片巨大的土堆猛地炸開!一條更加粗壯、纏繞著數(shù)根人臂粗細(xì)慘白獸骨、如同生鐵巨鞭的腐朽活樹根,帶著撕裂空氣的嗚嗚厲嘯,朝著剛剛站穩(wěn)尚未回氣的昊辰后心致命抽擊!陰影覆蓋而下!
月舞嚇得魂飛魄散,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王爺爺教導(dǎo)過的“凝神聚氣”忘得一干二凈!只剩下最純粹的尖叫和本能的動作。
她不知從哪里迸發(fā)出的力氣,猛地?fù)渖锨埃帽M平生最大的力氣,狠狠將呆立當(dāng)場的昊辰推向一邊!而她自己,正完全暴露在恐怖巨根的陰影之下!
猙獰的根刺已撲面而來!
死亡的氣息凍結(jié)了時間!
突然!
嗖!砰!
一道模糊如閃電的灰色殘影撕裂半空!一個小小的、布滿了污跡的硬皮水囊,帶著尖利的破空銳嘯,如同一顆出膛的石彈,快準(zhǔn)狠地砸在了那根襲向月舞的粗壯獸骨樹根中段脆弱連接處!
咔嚓!
一聲脆響!水囊爆裂!污濁的水潑了樹根一身!水囊本身包裹的鐵箍邊緣如同鋒利的薄刃,竟硬生生將樹根砸得狠狠一歪!勢頭瞬間偏了!
沉重的骨根帶著惡風(fēng)擦著月舞的小辮梢“呼”地掃過!狠狠砸在旁邊一塊斷裂的磨盤青石上!石屑紛飛!
是蘇小凡!灰頭土臉地從遠(yuǎn)處一片燃燒的草棚廢墟后探出半個腦袋!
嘴里還塞著半塊不知從哪兒順來的肉干,腮幫子鼓得像倉鼠,沖月舞和昊辰這邊用力擠了擠眼睛!
隨即瘦小身體向后一縮,如同影子般再次隱入燃燒的火焰和濃煙陰影中,消失不見!
他懷里似乎抱著些零碎玩意兒,在火焰光線的扭曲中一閃而逝。
月舞死里逃生,嚇得腿軟,一屁股坐倒在碎石地上,小臉呆滯。
昊辰則茫然地望向蘇小凡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看自己握緊的拳頭,感覺那沉滯在臂膀深處的灼痛感里,似乎多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蘇醒。
就在這時,月舞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驚惶響起,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剛才那生死一搏引爆的尖利:
“藥!藥箱!那藥箱呢!快點!李阿婆那邊也打起來了!好多好多人受傷了!!”
她的手指顫抖著指向被剛才巨樹根砸得半掩在石塊泥土下的那個破舊粗布藥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