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青田的夏天格外悶熱,綿綿不絕的雨水加上高溫,空氣似乎都是粘稠的。
許望拖著行李箱,踩著高跟鞋站在小賣部門口,黑色西裝褲腳上沾著雨水,漏肩襯衫也有些許雨漬,盤起的頭發凌亂落下幾根散在耳邊。
她來得太匆忙了。
槐樹下,陳朔懶散靠在藤椅上和一群老頭下棋,白色無袖背心配灰色運動短褲悠然自得。
許望的目光落在對方身上,她望了很久還是沒敢上前。
該如何開口呢?問對方為什么要結婚?還是祝福對方即將結婚?
她都做不到,既沒有勇氣去質問對方為什么,也無法做到大度祝福,那就顧左右而言他吧。
高跟鞋的噠噠聲傳入陳朔耳邊,由遠到近。
“晚上吃什么?”
陳朔舉棋的手頓在半空,老頭們開始絮絮叨叨,一陣恍惚后陳朔咬牙苦笑,眼底盡是戾氣,老頭們見狀只好訕訕離開,生怕陳朔這個炸藥包炸了,畢竟對方打小沖天炮的脾氣他們是深有體會啊。
雨水拍打在槐樹上順著樹葉滴落在雨棚布,褪色的雨棚布下陳朔背對許望坐著。
驚訝、欣喜、憤恨、畏懼、慌亂......
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陳朔很是煩躁。
回頭充滿戾氣的眼對上一雙含笑的眸,陳朔炸了,起身無視徑直離開,許望拉著行李箱跟著,極近狼狽。
“晚上去吃王叔的鴨仔面嗎?”
“在順便買兩碗四果湯?”
“面線糊也行,打包還是去店里吃?”
一個喋喋不休,一個充耳不聞,許望在等陳朔爆發。
終于,對方在沉默中爆發。
“你tm能不能滾?”
雨越下越大,兩人站在下坡拐角處,一邊是圍欄,一邊是略顯陳舊的小賣部,圍欄下幾米的高度處一片錯落屋舍,再遠些是陰沉大海。
許望站在上坡處身后是葳蕤槐樹,陳朔站在下坡處身后是搖搖欲墜的危房。
“要不去吃你喜歡的那家鹵面吧。”許望最擅長答非所問。
“你滾不滾?”陳朔孜孜以求。
雨水噼里啪啦地落在兩人身上,雙方都沒有要躲雨的意思,僵持不下……
大雨中女孩身影單薄,白色襯衫被淋透貼在皮膚上,內搭吊帶若隱若現,嬌滴滴的面龐顯得楚楚可憐。
男孩熠亮桀驁,仿如一只困獸,一絲心疼從心底冒出,這場僵持下他一如往常、敗了。
陳朔啞然,上前憤憤拉過行李箱快速離開,許望小跑跟上。
上樓,開門,兩人默契保持緘默,自顧自開始收拾,許望去洗澡時陳朔在陽臺抽煙,等她洗完出來時對方早已不見。
她疲倦窩進沙發,身心疲憊,打開手機一遍又一遍看那條消息,
【我要結婚了】
發件人陳朔,發送時間凌晨兩點多。
許望收到這條消息時正在機場等待轉機去上城對接工作,她只給自己幾分鐘時間調整情緒,接著就是請假然后直飛南城,再到青田。
她向來理智少有沖動,做任何事情都會思慮再三,這次來找陳朔她什么都沒想,只是單純且迫切地想要見到對方,可真的見面又不知道該怎么問。
她拿什么問呢?
她又憑什么問呢?
四年前決絕拋下對方,陳朔卑微祈求她留下時,她毅然決然的離開,面對陳朔絡繹不絕的消息,她選擇無視,繼而注銷手機號。
許望翻看與陳朔的聊天界面,倒數第二條發送時間是兩年前,內容【我們倆完了】。
再往上是陳朔猶如記事本一樣的消息。
許望剛離開那年他每天發幾百條消息,再后來是幾十條,再幾條,再偶爾一條,到不再發消息。
開門聲將回憶打斷,許望從沙發上坐起望向進門的陳朔,對方表情淡然將打包帶里的鴨仔面、四果湯、面線糊、鹵面啤酒一一擺在桌上,然后自顧自吃著。
兩人吃得差不多時,一直低頭的陳朔開口了:“你明天走人。”語氣冰冷。
“我不走。”
“許望!我沒心情和你鬧!”
“我沒和你鬧。”
陳朔粗糲地咀嚼完嘴里的食物,抬頭目光惡戾看向對,方一字一句:“你明天走人。”
“我不......”
啤酒瓶砸向地面發出破碎聲,平靜下的暗流涌動瞬間噴涌而出。
陳朔靠向椅背從兜里摸出香煙熟練點上,許望還想說什么,又是一記清脆破碎聲。
陳朔一手夾著煙一手搭在桌面,手指有意無意掠過啤酒瓶,似乎在告訴對方不要再開口。
“我不管你這次回來想干嘛,總之別再來招惹我。”
“許望,我真玩不起了,你滾好嗎?”
“非要搞死我你才滿意嗎?”
借著酒勁他把想說的話統統倒出,對面宛如瓷娃娃的女孩安靜聽著,絲毫看不出情緒。
他苦笑:“四年前你說走就走,我跪下求你,你看都不看一眼。”
“我像狗一樣求你!”
陳朔重復:“你說走就走。”
“電話不接,消息不回,我瘋了一樣找你,我TM真怕你死了。”
那段時間陳朔完全瘋了,一開始的憤恨變成無盡擔憂,他害怕對方出事瘋狂找許望,不是在找許望,就是在找許望的路上。
他幾乎不睡覺,沒日沒夜地熬著,要不是關之哲告訴他許望在國外過得很好,他早晚得熬死。
“國外好玩嗎?”
“關之則對你好嗎?”
沒等許望回答,陳朔點頭:“無所謂了。”
他俯身亦如往常那樣收拾殘局,從酒中借來的幾絲勇氣散去,剩下彌漫苦楚與決然。
“明天走人,求你別再出現。”語氣中是碎落一地的自尊。
“你要結婚了嗎?”
玻璃碎片劃破食指,鮮血從傷口處冒出滴落在碎渣上,陳朔頓住幾秒接著毫不在意地繼續收拾,許望依舊端坐在座位上,她看向對方背影等待回答,顯然對方并沒有要理她的意思。
“你要結婚了是嗎?”許望繼續追問。
陳朔無視,他從角落拿來掃把開始清掃,許望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扯過對方手里的掃把,再次追問:“你真的要結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