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梆子剛響過三聲，方銘就被驚鯢從被窩里拽了出來。

"方大人，該起了。"驚鯢的聲音冷得像塊冰，手上力道卻大得驚人，直接把他從榻上提了起來。

方銘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窗外天色還暗著，連晨鳥都沒醒。他哀嚎一聲，又往被子里鉆："這才什么時辰？讓我再睡會兒......"

驚鯢冷笑，一把掀開錦被："陛下口諭，辰時之前必須到城門口。"

方銘一個激靈，徹底醒了。

他想起昨日趙高那張陰惻惻的笑臉，想起嬴政那句"去城門口給百姓解釋清楚"，頓時悲從中來——這哪是讓他去宣講？分明是變著法子折騰他！

"驚鯢姑娘......"方銘裹著被子，可憐巴巴地抬頭，"我頭暈，腿軟，傷口疼......"

驚鯢面無表情地遞過朝服："需要屬下幫您更衣嗎？"

"......不必了。"

當方銘打著哈欠走到城門口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清醒——

整個咸陽城門廣場人山人海！

挑擔的貨郎、扛鋤的農(nóng)夫、背著木工箱的匠人，甚至還有幾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全都擠在告示牌前，黑壓壓的人群一直排到街尾。更夸張的是，遠處還有百姓源源不斷地趕來，有老人被兒孫攙扶著，有婦人抱著吃奶的娃娃，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張望。

"這......"方銘目瞪口呆，"陛下到底宣傳了多久？"

身旁的侍衛(wèi)低聲道："回大人，昨日酉時就開始張貼告示，今早雞鳴時分就有人來等了。"

方銘嘴角抽搐。好你個嬴政，這是鐵了心要讓他當這個"新政代言人"啊！

"方大人來了！"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嗓子。

霎時間，千百雙眼睛齊刷刷地盯過來，那熾熱的目光簡直要在方銘身上燒出個洞。幾個年輕后生激動地往前擠，差點把維持秩序的衛(wèi)兵撞倒。

方銘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氣，登上了臨時搭建的木臺。

"諸位父老鄉(xiāng)親！"方銘清了清嗓子，聲音在晨風中格外清朗，"今日我來講解大秦學宮的招生新政——科舉制！"

話音剛落，臺下就炸開了鍋。

"科舉？什么是科舉？"

"是不是像稷下學宮那樣論辯？"

"聽說不論出身都能考？真的假的？"

方銘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簡單來說，就是通過考試選拔人才！五個月后學宮建成，正式開始招生！"

他頓了頓，擲地有聲："此次招生，不論出身，不論貴賤，皆可報名！唯一的要求就是只要十到十五歲的小子！"

"轟——"

人群瞬間沸騰！

一個滿臉風霜的老農(nóng)顫抖著擠出人群："大、大人！我家三代務農(nóng)，我家的小子也能考？"

"當然！"方銘斬釘截鐵。

背著木工箱的年輕人急紅了臉："我、我不識字，但會造機關......"

"也能考！"方銘笑道，"考試共設五科，只要有一技之長就有機會！"

這話像塊燒紅的烙鐵，直接烙進了每個貧寒子弟的心坎里。幾個小乞丐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他們做夢都沒想到，自己這樣的賤民也能有機會踏入學宮！

方銘詳細解釋道："考試分十輪，每五天一輪。每輪考五科——"

他掰著手指數(shù)："第一科，識字。要求能讀寫三百常用字，會背《秦律》前二十條。"

臺下立刻有人哀嚎："我不識字啊！"

"別急。"方銘笑道，"第二科，機關術。會造農(nóng)具、修房屋的都算！"

工匠們頓時喜笑顏開。

"第三科，策略。就是解決實際問題的本事，比如怎么治蝗災、怎么修水渠。"

老農(nóng)們連連點頭。

"第四科，算學。會記賬、會量地都行。"

商販們松了口氣。

"第五科，務實。這科最靈活，會種地、會養(yǎng)蠶、會治病，甚至廚藝好都能算！"

這下連婦人都激動了："我、我腌的醬全村最好！"

方銘忍俊不禁："只要在任意一輪中，有兩科達到'乙上'，或者一科達到'甲中'，就能入學！"

"因為是首次試行，"方銘繼續(xù)道，"目前僅限咸陽及周邊縣區(qū)。其他地區(qū)采取舉薦制——大縣五人，中縣三人，小縣兩人。"

他特意提高聲音："但下一次，就是全天下一起考！"

歡呼聲震耳欲聾。幾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儒生熱淚盈眶，他們教了一輩子書，終于等到"有教無類"的這一天。

宣講結束后，百姓們蜂擁而上。

"大人！考試要準備什么？"

"帶驗傳和筆墨就行。"

"要是五科都不擅長呢？"

"可以專攻一兩科。"

"我兒子才十二歲......"

"年齡放寬到十到十五歲。"

突然，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插進來："哼，賤民也配上朝堂？"

人群瞬間安靜。只見幾個錦衣華服的士族子弟站在外圍，滿臉不屑。

方銘瞇起眼睛："這位公子有何高見？"

"讀書是要天分的！"領頭的年輕人冷笑，"讓泥腿子進學宮，豈不是貽笑大方？"

方銘不慌不忙地指了指告示牌上貼這個告示"公子覺得，陛下也分不清賢愚？"

那士子頓時漲紅了臉，灰溜溜的走了。不過方銘發(fā)現(xiàn)，兩個羅網(wǎng)的人在后面默默的跟上了。對此，方銘對這個公子默哀了一秒鐘。

日上三竿時，方銘終于脫身。他揉著酸痛的腰背，正想找地方歇腳，忽然瞥見茶攤上坐著個熟悉的白衣身影。

蓋聶慢條斯理地品著茶，見他看過來，微微舉杯示意。

方銘："......"

他咬牙切齒地走過去："大師兄，看熱鬧看得開心？"

蓋聶放下茶盞："講得不錯。"頓了頓，"就是開場時打哈欠的樣子，有失官威。"

方銘氣得頭發(fā)都要豎起來了："要不是您去陛下那兒......"

"對了。"蓋聶突然從袖中取出個油紙包，"潤喉的，宮里拿來的。"

方銘一愣，滿腔怒火頓時泄了氣。他嘟囔著接過藥包，發(fā)現(xiàn)里面還夾著張小箋：

「講得甚好。

——路過的好心人」

"......"

方銘抬頭時，蓋聶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街角。只有茶桌上留著幾枚銅錢，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大師兄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腹黑了？”

回府的路上，方銘看著街道兩旁興奮議論的百姓，看著那些因為有了希望而發(fā)亮的眼睛，忽然覺得胸口發(fā)熱。

或許......早起宣講也沒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