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銀光流轉(zhuǎn),將北平城外的狼藉與喧囂漸漸拉遠。
畫面中,代表著南軍的混亂洪流,如同退潮般向著德州方向狼狽涌去。旗幟歪斜,甲胄不全,士卒垂頭喪氣,哪里還有半分五十萬大軍出征時的煌煌氣象?天幕冰冷標注:
【李景隆率殘部撤回德州,鄭村壩之戰(zhàn)結(jié)束。南軍喪師十余萬人。】
數(shù)字觸目驚心!十余萬條性命,連同堆積如山的軍資,一同埋葬在了北平城外的寒冬里。這已不是簡單的潰敗,而是一場傷筋動骨的大敗!
畫面切換,回到熟悉的北平城。
城門洞開,旌旗招展。建文元年十一月初九日,燕王朱棣一身戎裝,在軍民山呼海嘯般的“千歲”聲中,昂然入城。然而,他臉上并無多少大勝后的狂喜,反而帶著一絲沉郁的肅殺。
入城稍定,畫面便聚焦于燕王府書房。朱棣伏案疾書,筆鋒如刀,力透紙背!
他并非書寫捷報,而是向遠在南京的朝廷,向那位年輕的建文皇帝,呈上了一道言辭激烈、直指要害的奏疏!天幕文字浮現(xiàn)其核心:
【朱棣上書朝廷,痛陳齊泰、黃子澄構(gòu)陷宗藩、離間天家骨肉之罪!】
這封奏疏,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它不再是軍事層面的勝負手,而是將矛頭直指建文朝堂的核心決策層,直指這場滔天大禍的源頭——削藩的始作俑者!
“齊泰!黃子澄!又是這兩個名字!”
奉天殿內(nèi),朱元璋的咆哮如同滾雷炸響!他猛地從御座上站起,一雙龍目精光四射,死死盯著天幕上那奏疏中反復出現(xiàn)的兩個名字!
一股壓抑了許久的、針對未來“禍亂朝綱”之臣的暴戾殺機,轟然爆發(fā)!
“吏部尚書何在?!”朱元璋的聲音如同冰刀刮骨。
階下,吏部尚書一個激靈,慌忙出列,撲通跪倒:“臣…臣在!”
“給咱查!”朱元璋手指幾乎要戳破天幕,唾沫星子噴了吏部尚書一臉,“查遍洪武十三年所有在籍官員、候補官員、國子監(jiān)生員!哪怕是個剛進學的秀才童生,只要他叫齊泰或者黃子澄,或者名字沾邊、聽著像的,都給咱揪出來!一個不漏!”
他眼中閃爍著兇光,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這兩個未來“奸臣”的雛形:
“查出來之后呢?”朱元璋獰笑一聲,語氣森然,“給咱盯死了!重點‘關(guān)照’!記錄在案!咱倒要看看,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混賬,敢在咱死后,攛掇允炆那孩子干出這等骨肉相殘的蠢事!咱現(xiàn)在收拾不了建文朝的他們,還收拾不了洪武朝的小蝦米?!”
吏部尚書汗如雨下,連連叩首:“臣遵旨!臣立刻去辦!掘地三尺也必將此二人…或其同音者…查個水落石出!”
他心中叫苦不迭,這“關(guān)照”二字,怕是要讓未來叫這兩個名字的人,仕途從此一片灰暗,甚至…性命堪憂了。老朱這分明是提前磨刀,準備提前算賬!
就在吏部尚書領(lǐng)命,心驚膽戰(zhàn)退下之時,勛貴班列中,猛地爆發(fā)出一個壓抑不住、充滿了劫后余生狂喜的歡呼!
“削了!削得好啊!陛下!燕王殿下英明!削得好啊!”江陰侯吳良,這位之前差點被兒子吳高嚇癱的老將,此刻竟激動得老臉通紅,手舞足蹈,恨不得原地蹦上幾蹦!
他看著天幕上那行冰冷的文字:
【十二月,朱棣用反間計,令遼東守將吳高被削爵貶黜,消除東北方向后顧之憂。】
“削爵!貶黜!哈哈哈!”吳良激動得語無倫次,“燕王殿下大恩!這是救我吳家滿門啊!逆子吳高!雖然丟了官爵,但命保住了!命保住了!我吳家也保住了!哈哈哈!燕王殿下千歲!”
他此刻對朱棣的感激,簡直如滔滔江水,渾然忘了之前還想掐死這個“惹禍精”兒子。削爵貶黜?在滅九族的大禍面前,這簡直是天大的恩典和最好的結(jié)局!
吳良的狂喜,如同尖刺,狠狠扎在了旁邊瞿通的心上。
瞿通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盯著天幕,希望能看到關(guān)于自己兒子瞿能的只言片語。是褒獎?是貶斥?哪怕像吳高一樣被削爵也好啊!至少有個準信!
然而,天幕銀光流轉(zhuǎn),關(guān)于鄭村壩之后的戰(zhàn)事信息已然播報完畢,開始轉(zhuǎn)向其他畫面。瞿能的名字,再未出現(xiàn)。
瞿通眼中那點微弱的希望之光,瞬間黯淡下去,整個人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肩膀都耷拉了下來。他羨慕地看著手舞足蹈的吳良,嘴里泛起一股濃重的酸澀和擔憂。沒有消息…是吉是兇?兒子瞿能,在建文朝的未來…究竟如何?
奉天殿側(cè)面的暖閣偏殿內(nèi),氣氛迥異。
燕王妃徐妙云(此刻洪武十三年的徐妙云),靜靜坐在窗邊,天幕的光映著她沉靜秀美的側(cè)臉。
她看著天幕上朱棣安然入城、北平解圍的畫面,又想起之前城頭血戰(zhàn)的驚險,眼中閃過一絲復雜。
她拉過身邊還年幼、懵懂的長子朱高熾,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頂,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鄭重:
“熾兒,看到了嗎?咱們母子此番能渡過死劫,全賴…全賴你景隆哥在城外‘照應’。這份恩情,你要記住。”
她刻意用了“照應”這個模糊卻意味深長的詞。年幼的朱高熾似懂非懂,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坐在一旁的晉王妃,看著天幕,又看看自己身邊同樣年幼、顯得有些小聰明的晉王世子,若有所思。
她低聲對身邊的侍女感慨:“以前總覺得景隆那孩子浮夸,如今看來…能在如此兇險的局勢下,做到這般地步,全身而退(指李景隆自己逃回德州)還…還送了燕王那么大一份‘家業(yè)’(指軍資),這份‘本事’…嘖嘖,咱家小子以后,還真得學著點。”
她語氣中,帶著一種對李景隆“生存智慧”的嘆服和一絲…讓兒子效仿的暗示。
然而,在這表面還算平和的偏殿一角,太子繼妃呂氏,卻如同一座壓抑的火山!
她端坐在繡墩上,儀態(tài)依舊保持著太子妃的端莊,但那雙掩在寬大袖袍下的手,卻死死攥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看著天幕上李景隆狼狽逃回德州的景象,眼中沒有絲毫同情,只有熊熊燃燒的怨毒怒火!
“李景隆…好你個李景隆!”呂氏在心中瘋狂咆哮,每一個字都淬著劇毒,“本宮與太子待你李家不薄!視你為心腹!你就是這么報答的?!吃里扒外!私通燕逆!斷送我兒數(shù)十萬大軍!毀我兒江山基業(yè)!”
極致的憤怒讓她身體都微微顫抖。她強行壓下翻騰的殺意,目光死死盯住天幕,仿佛要穿透時空,看到南京城里的建文帝:
“允炆!我的兒!看到這內(nèi)鬼了嗎?!立刻!馬上!給哀家殺了李景隆這個叛賊!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將他的人頭懸于午門示眾!”
她在心中瘋狂吶喊,“然后點齊天下兵馬!重整旗鼓!朱棣不過是仗著運氣好,偷了大寧,靠了景隆這個蠢貨才贏了一場!我兒坐擁天下,萬民歸心,其他藩王誰敢妄動?滅他朱棣,易如反掌!本宮等著!等著看你把朱棣、徐妙云、朱高熾這群叛逆,還有那該死的李景隆,統(tǒng)統(tǒng)碎尸萬段的那一天!”
呂氏眼中閃爍著瘋狂而偏執(zhí)的光芒,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血腥復仇的未來。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在臉上擠出一絲冰冷的、屬于未來皇太后的雍容微笑,對著虛空,如同詛咒般低語:
“李景隆…本宮…等著看你人頭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