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咆哮,如同點燃了炸藥桶的引信!
皇子席上,秦王朱樉、晉王朱棡、周王朱橚等人,早已對那個未來逼死(或廢黜)自己或自己子嗣的“好侄兒”恨之入骨!此刻聽到父皇如此表態,更是如同打了雞血,紛紛拍案而起,怒吼連連:
“父皇英明!!”
“允炆小兒,刻薄寡恩,不配為帝!!”
“四弟干得好!替我們報仇了?。 ?/p>
“就該宰了那個小畜生??!”
他們看向奶娘懷中懵懂的朱允炆,目光都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戾氣!若非場合不對,真有人想沖上去將這孩子摔死!
勛貴大臣們的反應則更為復雜深沉。
看著天幕上朱棣以區區八百護衛為起點,三日間攪動風云,奪取北平,對抗皇權……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強烈共鳴感的暗流,在他們心底瘋狂涌動!
多少年了!
他們這些開國勛貴,在朱元璋那如同山岳般的威壓和如同刮骨鋼刀般的猜忌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洪武十三年初的胡惟庸案陰影尚未散去,天幕揭示的未來藍玉案那“一萬五千人”的恐怖數字更是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他們敢怒不敢言!
他們活得……太憋屈了!
此刻,看著朱棣提刀而起,以親王之尊,悍然反抗那來自應天的、注定殘酷的皇權!看著他以一種近乎傳奇的方式,向那不可一世的皇權發起挑戰!
天幕上的朱棣,仿佛成了他們內心深處那個被壓抑了太久、渴望反抗、渴望掙脫枷鎖的“自己”的投影!
藍玉瞪大了雙眼,滿臉漲得通紅,身體因為過度的激動而微微顫抖著。他的拳頭緊緊握著,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甚至已經滲出了絲絲鮮血,但他卻渾然不覺。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天幕上朱棣沖鋒陷陣的身影,仿佛那就是他自己一般。朱棣在戰場上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揮刀,都讓藍玉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藍玉的眼中燃燒著一種扭曲的、感同身受的火焰。他似乎能夠感受到朱棣在戰場上的廝殺,感受到那血腥和暴力的氛圍。他仿佛自己正握著刀,站在北平城頭,與敵人浴血奮戰,向那個未來要將他剝皮實草、誅滅九族的朱元璋發出最狂暴的復仇怒吼!
就在這時,一個微弱的聲音從某個勛貴的角落里傳來。那聲音帶著顫抖和極度壓抑的興奮,雖然很輕,但卻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人群中傳播開來。
“殺……殺得好……”
這個聲音立刻被周圍的人用眼神制止了,但那聲音里所蘊含的情緒,卻如同燎原之火一般,在眾多勛貴的心中悄然蔓延。
不少勛貴都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他們的目光閃爍著,似乎想要掩飾住眼中那無法抑制的對朱棣“壯舉”的向往,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幸災樂禍。
奉天殿內,氣氛如同冰火兩重天。
御階之下,太子朱標孤零零地站著,臉色蒼白如紙。
他看著暴怒支持朱棣的父皇,看著殺氣騰騰、恨不得生啖允炆肉的弟弟們,看著那些勛貴眼中復雜難明的光芒……巨大的痛苦和無力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一邊是父親和弟弟,一邊是兒子……他夾在中間,仿佛要被這無形的巨力撕成兩半!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無盡的苦澀在心頭蔓延。
偏殿之中,氣氛更是詭異。
太子繼妃呂氏,在經歷了最初的巨大恐懼和劫后余生的狂喜后,此刻竟也慢慢鎮定了下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然后抬起頭,凝視著天幕上朱棣的“猖狂”。
那是怎樣的一幅場景?。≈扉φ驹诟吒叩某菈ι希砗笫撬能婈牐穆曇羧缤做话?,在天地間回響。而在正殿里,對她的兒子朱允炆的怒罵聲也不絕于耳,似乎要沖破屋頂,直上云霄。
尤其是朱元璋那句“恨不能提刀去宰了那個不肖子孫”,更是像一把重錘,狠狠地敲在了呂氏的心上。然而,這一錘并沒有讓她更加恐懼,反而讓她心中那點對皇帝和太子的恐懼瞬間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重新升起的、盲目的自信和……優越感。呂氏突然覺得,自己不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小女子,而是一個有著強大靠山的女人。她的兒子畢竟未來將是皇帝。
想到這里,呂氏的心情漸漸輕松起來。她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在侍女的攙扶下,重新坐回了主位。雖然她的宮裝依舊凌亂,發髻松散,但她的腰背卻挺直了,下巴也微微抬起,透露出一種毫不掩飾的驕傲。
她甚至拿起侍女重新奉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感受著那溫熱的茶水滑過喉嚨,滋潤著她的身體。
這一口茶,仿佛也讓她的心跳漸漸平穩下來,不再像剛才那樣慌亂。
“哼……”呂氏心中冷笑,“燕王?跳梁小丑罷了!”
“我兒允炆,乃是天子!坐擁四海,手握百萬雄兵!”
“你朱棣再能打,不過據北平一隅之地,兵不過數萬!”
“以天下之力,敵你一隅之困!”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待我兒大軍一到,定叫你灰飛煙滅!”
“到時候……”她目光流轉,帶著一絲刻毒的得意和輕蔑,越過混亂的人群,精準地投向了下首端坐的燕王妃徐妙云,“你這個燕王妃……還有你那個‘造反’的丈夫……都得跪在本宮面前!搖尾乞憐!”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針,充滿了挑釁。
徐妙云靜靜地坐著,湖藍色的宮裝襯得她如同冰雪雕琢。
她似乎并未感受到呂氏那惡毒的目光,只是微微抬眸,再次望向那片冰冷的天幕。
她的目光,穿過天幕上彌漫的硝煙,穿過朱棣浴血奮戰的身影,仿佛落在了遙遠的南京城,落在了那個坐在龍椅上的年輕皇帝身上。
她的眼神,依舊沉靜如深潭。
但那潭水深處,卻仿佛凝結了萬載玄冰。
銳利。
冰冷。
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譏誚。
天幕幽光流轉,映照著奉天殿內這截然不同的兩副面孔——呂氏那強裝的鎮定與刻毒的幻想,徐妙云那冰雪般的沉靜與深不見底的寒意。北平的風暴已然掀起,而應天的風暴,似乎也在這無聲的目光交鋒中,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