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兵湊腦袋看了一眼，但不認(rèn)識。

他正要捅咕李主簿，問神下了什么指示時，只聽一陣嘩啦啦的聲音。

第一粒，第二粒……

生米獨有的香氣飄散，半人高的米粒匯聚成瀑布，從天上落下。

盡數(shù)堆積到了郡守府后院。

震耳欲聾的聲音，蓋過了滿城百姓的驚呼。

很快，郡守府后院中便被堆積的巨大米粒淹沒。

還捻香站在供桌前的韓烈，整個呆住。

上神是有急事嗎？他香都還捏在手上呢!

一臉憨直的郡兵，見米粒匯集的潮水朝著大門處涌。

他大嗓門揚(yáng)聲高喊：“快，快關(guān)門！”

李主簿被他的大嗓門驚醒。

呸一下吐出含在嘴里的手指。

望著傾倒進(jìn)郡守府后院的米，他突然雙目蓄淚。

云武郡原本是西北大郡，如今凋敝至此，又豈能怪郡守一人。

他們這些沉默者受益者，同樣助紂為虐。

李主簿伏地懺悔痛哭。

“想我年少時心懷壯志，要改變這黑暗的世道。”

“然歲月流轉(zhuǎn)，我謀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大義，竟忘了初心與奸佞之人沆瀣一氣。”

李主簿默念了一遍神啟：“重拾自信，一展雄風(fēng)。”

白米，食之根本喻生活之資。

‘重拾自信，一展雄風(fēng)’乃激勵眾人不可因困境而喪志。

上神在啟示眾生，當(dāng)以自信為本，展雄風(fēng)沖破黑暗。

李主簿腦門重重磕在石板地上，涕淚俱下。

“我悟了！上神！”

他狂信徒一般握拳高喊：“吾等誓要重振雄風(fēng)！”

在他帶領(lǐng)下，郡兵們不知發(fā)生了什么，莫名其妙跟著喊。

站在供桌前的韓烈：？

重振什么玩意？

“他們喊，重振什么玩意？”

秦瓔手捏著藥店宣傳單卷成的紙筒，往箱子里倒米的手一頓。

她本偷摸期待著，城中小人看見巨量的白米歡呼雀躍的樣子。

誰知箱子里頭竟然喊起了八竿子打不著的口號。

想享受救贖快樂的秦瓔嘖了一聲。

稱頌她也成啊，這喊的什么玩意？

秦瓔瞇著眼睛想找始作俑者。

但從她倒米開始，城中就一直傳出細(xì)細(xì)碎碎的聲音。

等很多人都加入，喊這個亂七八糟的口號時，她已經(jīng)找不到源頭了。

“哪個王八犢子帶頭亂喊的？”

她嘴上抱怨一句，但視線瞟過自己手上的藥店促銷單又覺得無話可說。

她的抱怨被韓烈聽個真切。

他神情一凜，劈手奪過身側(cè)郡兵手中長戈，大跨步走上郡守府前庭筑土樹立的罘罳。

長戈一舞，敲響懸掛著的銅鐘。

锃然鐘聲，打破了現(xiàn)場謎一樣的狂熱。

也打斷了眾人無厘頭的喊聲。

腦門磕得黢青的李主簿被人扯了一下。

現(xiàn)場逐漸安靜。

“統(tǒng)統(tǒng)住口！”

韓烈立在銅鐘旁，一聲怒吼。

李主簿還捧著他寫的血書，嘴一歪不服問道：“為什么？”

只是不等韓烈回答，天空的神影頷首。

李主簿滿腹委屈頓時咽了下去。

箱子外的秦瓔見喊聲停，頗為滿意。

她這才繼續(xù)她的行動。

投放白米、飲用水。

量沒算，總之能讓這箱中世界穩(wěn)一陣了。

秦瓔把補(bǔ)液鹽和消炎藥等按的兒童用藥比例兌溫水裝在剪了一半的紙杯里。

然后把紙杯吊進(jìn)箱子里，放到了郡守府的望樓旁。

這樣紙杯剛好比望樓矮一些，箱子里的小人就可以像打井水一樣，用繩索和桶打藥水服用。

如何用藥，秦瓔已全部交代給韓烈。

她只管嘩啦啦往里放。

云武郡人只見天上時不時便又掉下來點東西。

眨眼間，云武郡郡守府前庭便被幾個一次性紙杯占了大半。

……

夜?jié)u深，深巷之中隱約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呻吟。

張家沒燈可點，黑暗中張家老二蜷縮側(cè)睡。

突然一陣敲門聲。

張家老二猛然驚醒，也不知三更半夜會有誰登門。

從門縫漏出些火光，他心中咯噔一下。

白天時，砸死郡守的石頭有他一份。

張家老二出了一身冷汗，門外卻有人喊：“開門，放藥了。”

聲音熟悉，是他們的里長。

張家老二開門一看，先被火把的光晃了一下眼睛。

無須問話，里長一看張家老二挺老高的肚子就側(cè)步讓開。

一個中年醫(yī)士越眾而出。

張家老二木頭人一樣，被灌了好幾盞甜的苦的藥水。

沒等他回過味，便見火把的光照得醫(yī)士的臉半明半暗：“脫褲子，撅屁股。”

熬夜加班人心情大多不好。

開始時還有耐心解釋，到了后來卻都是讓郡兵直接按倒用藥。

張家老二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被按在了自己院子。

“等，干什……啊！”

一聲驚叫，沒能讓里長動容半分：“叫什么？觀音土拉不出來漲死怎么辦？”

里長倒是頗為負(fù)責(zé)，曉得張家二郎還有個老娘。

醫(yī)士聽說這事，進(jìn)了張家惡臭的屋里，號脈后又皺眉出來：“有些嚴(yán)重，送去郡守府吧。”

張家二郎這會回過神，雙眼含淚揪著褲頭子，覺得腿間冰涼：“干什么啊？你們到底干什么？”

“救你的命。”里長這才解釋，“你們吃了觀音土排不出，得灌藥才行。”

“這以前可是只有郡守才能享受的待遇，多虧了上神所賜的藥。”

聞言張家老二面色稍緩和，他支吾道：“上、上神還管這個？”

他這話，里長和醫(yī)士郡兵早聽了無數(shù)次，開始還有覺得怪異，后來卻一個賽一個麻木。

里長道：“別廢話了，幫著把你娘送郡守府去治病吧。”

言罷一指身后一輛木板車。

車上已躺了一個人，擠一擠正好夠。

聽見說去治病，張家老二瞬間忘了疼，系好褲子便幫著將他娘送上板車。

走到半道，他突然腹痛如絞，忍著進(jìn)了郡守府后已是滿臉煞白，最后急一頭扎進(jìn)了茅房。

這一夜，郡守府后院兵荒馬亂。

這些秦瓔沒什么興趣看，

告知韓烈她隔一段時間會再回來，回收紙杯水瓶后，她合上箱子鎖在衣柜里。

把泡在漂白劑里的床單等全部打包處理掉。

吹著吱嘎吱嘎的老舊電風(fēng)扇，繼續(xù)收拾她帶回來的行李。

晚上七點，秦瓔坐在梳妝柜旁研究鞋盒里那具迷你龍骨。

普普通通的鞋盒子，都因這具零碎的骨架增加了些神秘感。

她用細(xì)胞夾夾著一片細(xì)鱗在燈下看，突然一陣窗外傳來一聲貓叫。

還有一個老人的聲音：“肉肉，什么東西把你嚇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