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柔眸子微微瞇起:“你可是在怪我偏袒阿亞?”
“奴不敢。”
“阿蠻,你知道的,我待你們都是一樣的。”
說著,姜柔伸出手,掌心正是那對溫潤剔透的龍鳳鈺。
“父王這次派人送來了一對玉玨,我想著你興許會喜歡,便給你送來了。阿蠻,我心里是疼你的。”
“公主,這是陛下賜予公主的珍貴之物,奴婢實在不敢收。”阿蠻連連擺手。
“你我雖身份有別,但在我心里,早已經當你是我的妹妹,不必如此見外。”
姜柔的大度與溫柔,更是讓阿蠻覺得無地自容。
待姜柔離去,阿蠻吹滅了房間里的燭火,整個人陷入黑暗之中,滿心糾結如影隨形。
*
此后幾日,正值阿蠻的出宮采買,她難得走出了扶風。
這是她頭一回獨自走在燕國的街道。
街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可阿蠻無心欣賞,她一心尋找著能攬些活計的地方。
終于,她尋到了一家繡坊。
“掌柜,我是經人介紹來的,聽說你這里需要繡娘。我手藝很好的,您瞧瞧。”
阿蠻從懷中拿出自己平日里的積攢的繡品,遞到給掌柜面前。
掌柜接過繡品,仔細查看了上面的針腳,驚訝道:“你繡的?”
阿蠻點頭,隨后與掌柜商定好去送繡品的事宜,又采辦了扶風所缺物品,便匆匆回宮。
她接了繡品回來趕工,答應店家五日后準時送回。
好在這些日子諸事順遂,她倒是清閑,南風去了莊子上,她也不用擔心二人再遇上。
而她與裴玄之間,也再無交集,各自前行。
今日,阿蠻沐休日,她依約將繡品送去繡坊。
剛到那邊,掌柜的便迎了上來,焦急地說道:“阿蠻姑娘,我這兒有位貴客看上你的繡品了。而且客人出手大方,給了一個好價格呢。”
阿蠻是高興的,但又聽掌柜的繼續(xù)道:“不過貴客今日又給了一個新花樣,想讓你試試看,若能繡好,他們還有大訂單給你。”
阿蠻有些猶豫。
掌柜語重心長勸說道:“阿蠻姑娘,這可是好機會啊,你不是缺錢嗎?要不要試試?就繡一個款,耽誤不了你多久的。”
抬眼望了望天色,見尚早,猶豫再三,終是咬咬牙答應下來。
阿蠻拈出絲線,指尖觸到錦緞時微微發(fā)顫。
攤開的素絹上,一朵玉蘭花躍然眼前。
阿蠻仔細觀察,墨色花瓣邊緣凝著飛白,筆鋒掃過的枝干蒼勁有力。看得出作畫之人的風骨高潔。
“這是貴人親繪的圖樣,你且照著繡。”
阿蠻微微頷首,正準備埋頭繡制,忽然聽到一陣喧鬧聲。
她好奇地探出頭,只見裴玄正與一位世家公子一同走進繡坊。
裴玄身著華服,身姿挺拔,氣質不凡,舉手投足間盡顯貴氣。
他原本正側身與旁邊的人交談甚歡,聽到動靜,下意識地抬眼望去。
就在這一瞬間,目光與阿蠻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阿蠻?”裴玄驚訝道。
阿蠻頭發(fā)簡單地束在腦后,露出一張素凈卻透著疲憊的臉。
她手中還握著針線,看到裴玄的那一刻,整個人如遭雷擊,手中的針線差點掉落。
瞬間,繡坊里的人紛紛將目光投向阿蠻,不少人露出好奇的神色。
阿蠻只覺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裴玄身旁的那位男子好奇地問道:“皇兄,你認識她?”
裴玄沒有回答,目光緊鎖在阿蠻身上,臉色漸漸變得陰沉。
阿蠻緊攥著手中的針線,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這時,裴玄身邊的男子笑著問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阿蠻不敢違抗,聲音小得如同蚊子哼哼:“阿蠻。”
那人笑道:“阿蠻,倒是個樸實的名字。來,給我們看看你繡的東西。”
阿蠻沒有動。
繡坊的掌柜推了阿蠻一把,“這幾位就是訂了繡品的貴人,可不能得罪。”
阿蠻無奈,只得端著繡架,小心翼翼地走到他們面前。
她抬手展繡品,手指修長、白皙。
“湊近點我瞧瞧。”男子的聲音傳來。
阿蠻彎腰,細腰隨動作輕擺,堪堪盈盈一握,在眾人的注視下,顯得格勾人。
突然,男人的手伸過來,摸向阿蠻的手。
阿蠻嚇得低呼一聲,猛地直起身,往后退去,驚恐地看向那人。
裴玄見狀,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身旁的人連忙斥責道:“阿玉,你這是做什么?這可不是你能胡來的地方!”
裴玉尷尬地笑了笑,收回手說:“皇兄怎么動怒了,我不過是一時失態(tài)。”
話題很快轉開,眾人又開始談笑風生。
裴玄的臉色卻依舊陰沉,他端起桌上的茶盞,冷冷地對阿蠻說道:“你先下去吧。”
阿蠻如獲大赦,緊握著繡架,匆匆退了下去。
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隨之消失。
阿蠻回到自己的隔間,整個人還沉浸在方才的驚嚇中,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好一會兒,她才緩過神,也明白這筆大訂單怕是夭折了。
可既然答應了,手中的繡活總得完成。
一直忙碌到太陽快下山,她才從繡坊里走出來。
剛走到門口,便看見王青蓋車停站在那里。
竹若見她出來,急忙上前幾步,恭敬說道:“阿蠻姑娘,公子有請。”
夜色中,阿蠻一步一步朝馬車走去,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終于,她站定在馬車前,猶豫了幾秒,似乎在糾結自己該不該上車。
而馬車內的裴玄并未看向她,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僵持了許久,車內傳出低沉的聲音。
“上來。”
阿蠻不敢反抗,聽話地上車,她垂著頭,不敢看裴玄的眼睛。
“你怎么今日在這里?”
“公子,求您……千萬別告訴公主。”
“你缺銀子?”
裴玄凝視著她,在月光下,阿蠻那白皙的臉龐顯得愈發(fā)柔弱,讓人心生憐惜。
阿蠻緊咬下唇,神色倔強。
她不曾想過,會在這里碰上裴玄。
他是燕國公子,怎么親自來這種女子才會去的繡坊。
“公子為何會來?”她顫巍巍地問道。
“我來親自給公主挑選喜服的花樣。”
燕宮繡娘成群,公子還要親自到外頭尋更好的。想著這些,阿蠻的心里酸意漸濃。
裴玄就這么靜靜地凝視著阿蠻。
一個低頭不語,一個身姿筆挺地坐在旁。
他淡然道:“累嗎?”
阿蠻緊抿雙唇,手不自覺地抓緊裙擺,指甲幾乎要嵌入布料之中,卻依舊不肯開口。
裴玄語氣平緩,不緊不慢地說道:“你若是缺銀子,大可以同我講。”
阿蠻搖頭,“不必勞煩公子,只是今日遇上奴婢之事,還望公子能替奴婢保密。”
“你與孤,為何如此生分?”
裴玄頓了頓道,“阿蠻,你若遇上問題,孤會幫你。若你需要銀子,孤亦可給你。”
“公子,奴婢不缺錢,只是奴婢想籌些銀兩,待幾年后,奴婢年滿二十五,便可出宮。”
“出宮?”
裴玄淡淡地重復了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