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據(jù)對絲綢的定義是頂級奢侈品。

憑借那些生動、活潑的絲綢紋樣，大廳里的大小商人都為之折服，予以認可。

但是，再優(yōu)秀的事物都是有生命力的，因為人的喜惡在不斷發(fā)生變化。

一件事物，或許幾年前、幾十年前、幾百年前是人人趨之若鶩的求而不得，但在時間流逝之下，最終淪為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所以，一件頂級奢侈品，不意味著產(chǎn)品特質(zhì)就是所在行業(yè)的巔峰，而是他們的顧客是各行各業(yè)的巔峰，廣泛而又洶涌。

但想為所有的“聰明人”接受，單一的渠道銷售，單一的服務(wù)對象，是做不到的。

這樣只是在孤芳自賞，只會成為小圈子的癖好。

放出小部分份額，進行零售的本質(zhì)，便是讓世人看到“珍品的美好”，提供高度的情緒價值，由物品作為載體，讓那群愚蠢且虛偽的人狂歡。

而他，獲得無數(shù)的金錢。

真正頂級的奢侈品品牌，不是在永無止境的精進產(chǎn)品，而在永無止盡的培養(yǎng)顧客。

分銷、零售缺一不可。

偏偏地，許多奢侈品品牌看不到這個，執(zhí)拗的將自家產(chǎn)品拔高，遠離下里巴人，遠離人間煙火，直至無聲無息的消失。

這正是后世全世界的奢侈品品牌市值都比不過一個能夠產(chǎn)出酒水院士的原因。

與人民很近，又與人民很遠，兩斤糧食一斤酒，加個限量十瓶，以“漢帝”之名，就敢賣你八百九十萬。

當然，劉據(jù)沒有那么喪良心，不會對整個大漢百姓揮舞鐮刀，高昂的絲綢價格，會讓所有清醒的普通百姓望而卻步，只會傳說，不會買賣。

對于這些，白雪似懂非懂，劉據(jù)笑了笑，留時間讓她慢慢領(lǐng)會，轉(zhuǎn)望向前廳的方向，目光深邃。

東郭咸陽、孔僅、任泉，這三人倒是挺有意思，對卓商近乎無禮的回絕三家吞下全部份額，直接放出二十匹絲綢份額交給小商人的行徑，竟然沒有半點生氣。

哪怕不知道分銷、零售的本質(zhì)，也是在商道上走了很遠很遠的家族，天底下沒有新鮮事，不能小覷天下人啊。

“殿下，我們會擴大織造作坊嗎？”白雪忽然問道。

她雖然還沒有領(lǐng)悟皇太子所說，但隱約感受到織造作坊不能隨意擴大，可巨大的利潤，又讓她心神動搖。

要知道，一斤生絲不過六七十錢，二十斤生絲出一匹絲綢，加上染織之廢，一匹絲綢的成本不會超過兩千錢。

兩千錢，十萬錢，五十倍的利潤，一個月，至少四千九百萬錢的進賬，比姨母掌握織造作坊時十年之利還多。

劉據(jù)點點頭，又搖搖頭，笑道：“現(xiàn)在不會。”

好東西，不一定越多越好，譬如兩件相同的稀世古瓶，會賣很多錢，如果砸碎一件，令其成為稀世孤品，賣的錢可能會更多。

絲綢不能這樣類比，但會始終在大漢貴族中保持稀缺，以此來抬高價格。

增產(chǎn)要增，但要一點點增，按部就班的增，循序漸進的增。

……

北軍。

渭水岸邊，所忠、減宣面露絕望之色，其他隨行吏員臉上也滿是緊張。

就在他們的面前，是一列列整齊的戰(zhàn)馬，馬上都是身穿嵌釘鎧甲，引箭張弓的士兵。

查軍。

查出問題了。

根據(jù)他們觀察和拿到的賬簿，北軍存在嚴重的作風(fēng)墮落，軍紀敗壞的問題。

各級將校吃空額成風(fēng)，朝廷足額發(fā)放軍餉，但軍營中往往兵不滿額，實際士卒數(shù)量和應(yīng)發(fā)軍餉數(shù)形成一個差額，這個軍餉差額被將校貪污，確切地說，這就叫“吃空餉”。

更為嚴重的是，將校不僅吃空額，甚至連陣亡將士的撫恤也會貪污，在查察時，他們找到了將校臨時雇傭市井無賴充數(shù)的證據(jù)。

一旦這些賬簿、證據(jù)呈入朝廷，絕對會有大批將校人頭落地，包括大司馬在內(nèi)，少不了治軍不嚴的大罪。

于是，所忠、減宣連忙帶人跑路，準備回朝稟告，但還是被得到消息的中將軍公孫敖給追上了。

那在太陽下閃爍著幽光的箭矢，令人不寒而栗。

馬背上，公孫敖望著所忠、減宣，眼中的意味和殺意絲毫不加掩飾。

這兩個叛徒！

得大司馬提攜，從幕府走到了朝廷，才有了今日的身份地位，轉(zhuǎn)眼間就要捅所有人一刀。

酷吏，當真是一群養(yǎng)不熟的狼。

所忠、減宣面露羞愧之色，又有幾分坦然，死在這里，未嘗不是好事，如此，無愧于大司馬，無愧于陛下。

見兩人這樣，隨行吏員中的周陽由暗罵了聲廢物，在公孫敖下達必殺命令前站了出來，“中將軍可是要造反？”

公孫敖?jīng)]有理會，舉起了右手，只要落下，所有的弓箭便會射出，眼前的人都會死，不必和死人浪費口舌。

“慢！”

突然，衛(wèi)青的聲音從后方傳來。

“大司馬？”

公孫敖翻身下馬，跑向了衛(wèi)青，幫助大司馬勒住了韁繩，止住了馬蹄。

岸邊的騎軍都齊刷刷地放下了弓箭。

衛(wèi)青的目光望向所忠、減宣，并著重在周陽由的身上停了一會兒，眼神是那樣的冷，冷得列在那里的人一動不動。

“啪”的一聲，衛(wèi)青手里的馬鞭閃電般在公孫敖的臉上閃過，公孫敖的臉上立刻顯出一條鮮紅的血印！

公孫敖被重重地抽了一鞭之后反而站得更直了。

衛(wèi)青緊接著厲聲說道：“所有人，回去領(lǐng)二十軍棍。”

“是！”騎軍山一般應(yīng)著大司馬的命令。

周陽由忽然上前了，望著衛(wèi)青，“大司馬，劫殺欽差，可是死罪！”

“誰死了？”衛(wèi)青犀望著他問道。

這話立時把周陽由頂在那里，那張臉憋得鐵青。

“集隊！回營！”

公孫敖下達了命令，騎軍紛紛明白過來，迅速在公孫敖面前集隊后，如風(fēng)般離去。

“好！好！好！”

周陽由連說了三個好，氣急敗壞上了返回渭水南岸的船。

所忠、減宣連抬頭看衛(wèi)青的勇氣都沒有，也上了船。

“大司……”

公孫敖還想說些什么，衛(wèi)青搖了搖頭，“事情已經(jīng)大了，殺人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壞，快去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