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丹的倒影與不切實際的誓言
王萱踩著濕漉漉的鞋跟踏上石階時,還在想校門口那家雙皮奶的姜撞奶是不是放多了姜汁——不然怎么會眼前一黑,再睜眼時,手里的數(shù)學練習冊變成了半透明的、泛著水光的藍色花瓣。
空氣里飄著淡淡的咸味,像是珠江口的海風被揉進了某種清冽的香氛里。她抬頭,看見無數(shù)玻璃棱鏡般的建筑在頭頂折射出彩虹,那些尖頂和拱門都浸在流動的光暈里,仿佛整座城市都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遠處有巨大的齒輪緩慢轉(zhuǎn)動,齒牙間濺起的不是機油,而是細碎的、閃爍著的水珠,落在石板路上洇出轉(zhuǎn)瞬即逝的濕痕。
“這里是……楓丹?”王萱喃喃自語,指尖捏著那片花瓣,觸感冰涼得像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杏仁豆腐。她在平板電腦上刷過無數(shù)次《原神》的截圖,可沒有任何一張圖能還原此刻的真實——那些在屏幕里看起來精致的噴泉,此刻正噴出會唱歌的水流;穿著白色制服的人們走過,腰間的徽章會隨著腳步發(fā)出細碎的叮咚聲,像把整串風鈴別在了腰上。
她沿著水邊的步道往前走,腳下的石板縫隙里冒出幾株淡紫色的水草,踩上去軟綿綿的,卻不會沾濕鞋底。有透明的魚群從身旁的玻璃幕墻外游過,鱗片在光線下映出七彩的光斑,其中一條停在她面前,圓溜溜的眼睛眨了眨,突然吐出一串氣泡,氣泡里裹著一張小小的傳單。
王萱伸手接住,傳單上的文字是她從未見過的曲線符號,可奇怪的是,她一眼就看懂了——“慶祝最高審判官那維萊特與水神芙寧娜大人婚典,三日后,于歐庇克萊歌劇院舉行誓約儀式,誠邀全體楓丹公民共襄盛舉”。
傳單邊緣畫著兩個人的剪影:左邊的人穿著挺括的深色長衣,銀發(fā)垂在肩頭,輪廓冷硬得像冰雕;右邊的人戴著寬檐帽,裙擺像盛開的睡蓮,帽檐下露出的嘴角帶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的弧度。
“芙寧娜……”王萱念出這個名字時,心臟沒來由地跳快了一拍。她想起游戲里那個總是裝作傲慢、卻會在劇情里偷偷紅了眼眶的水神,耳尖悄悄泛起的粉色。屏幕里的像素塊突然有了溫度,變成了此刻漂浮在空氣里的、若有若無的歌聲——那是芙寧娜的嗓音,正從遠處的廣播里傳來,帶著點刻意維持的高昂,唱著歌頌楓丹的歌謠。
她順著歌聲走到一處巨大的噴泉廣場,廣場中央的水幕正在放映影像:芙寧娜穿著綴滿水鉆的禮裙站在臺階上,身邊的那維萊特微微垂眸,銀色的發(fā)絲垂落在她耳邊。兩人身后是巨大的穹頂,彩繪玻璃上的圖案是水元素的紋樣,陽光透過玻璃灑下來,在他們腳下織成一片流動的光網(wǎng)。
“他們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王萱蹲在噴泉邊,看著水里自己的倒影——還是那身洗得發(fā)白的校服,胸前別著“中山市XX小學”的校徽,和周圍穿著精致服飾的人們格格不入。可她顧不上這些,眼睛死死盯著水幕里芙寧娜的臉。
游戲里的芙寧娜總是在笑,可此刻影像里的她,嘴角揚起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過的,眼神飄向遠方,像是在看某個不存在的點。而那維萊特,他的手搭在芙寧娜的肩上,動作標準得像本禮儀手冊,那雙據(jù)說能看透一切謊言的眼睛里,只有平靜,沒有半分新郎該有的溫柔。
水流突然在她手邊旋轉(zhuǎn)起來,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漩渦里浮出一面光滑的水鏡。王萱看見鏡中的自己站在歌劇院的最高處,手里舉著不知從哪來的、纏著藍色絲帶的話筒,而那維萊特和芙寧娜正站在下方的禮臺上。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水鏡里炸開,清亮又執(zhí)拗:“我要強娶芙芙!”
水鏡突然碎了,濺了她一臉水珠。王萱抹了把臉,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正好奇地看著她,有個穿著藍色制服的女孩走過來,遞給她一塊手帕:“小朋友,你是迷路了嗎?婚典的彩排馬上要開始了哦,要不要去歌劇院看看?”
王萱接過手帕,上面繡著水神的紋樣。她看著遠處那座像貝殼一樣張開的巨大建筑,心里突然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她想起自己偷偷攢了三個月零花錢買的芙寧娜手辦,想起每次打劇情時,看到芙寧娜強裝鎮(zhèn)定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給她塞顆糖。現(xiàn)在,這個總是假裝堅強的水神就站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正準備走進一場看起來就很無趣的婚禮里。
“我要去歌劇院。”王萱抬起頭,校服領口沾著的水珠順著脖頸滑下去,有點癢,卻讓她的頭腦異常清醒,“我要去……告訴她,不喜歡的話,不用勉強自己的。”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對抗那個看起來就很厲害的最高審判官,也不知道怎么帶著一個活的水神逃離這座漂浮在水上的城市。她口袋里只有半塊昨天剩下的杏仁餅,書包里裝著沒寫完的語文作業(yè),連最擅長的數(shù)學題,大概也解不開楓丹的齒輪謎題。
可當她順著人流走向歌劇院時,腳步卻異常堅定。陽光穿過玻璃穹頂落在她身上,把校服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通往未知的路。她摸了摸口袋里那片藍色花瓣,花瓣不知何時變得溫熱起來,像是揣了一顆小小的、跳動的心臟。
三天后的婚禮,她想。至少要讓芙寧娜知道,在遙遠的中山,有個小學生覺得,她值得一場真正笑著的婚禮——哪怕是強娶芙寧娜,暫時還沒想好該怎么變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