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潮警惕地看了看門外,又看了看窗戶。
沒有黑影!
他還是不放心,又先后走到門窗旁檢查了一番。
確認沒人后,他才忐忑不安地拿出那封信。
“某頓首,謹拜義士足下:
近聞尊夫人及令郎音訊,已探得所在。然其處禁衛森嚴,周遭守備縝密,欲施援手,誠非易事。
然某念及義士高義,已籌謀良久,雖前路多舛,猶有寸心報命,誓當力拯尊眷脫離樊籠。
惜乎義士今遭囹圄之困,某欲救之,奈力薄勢單,徒嘆奈何。輾轉思忖,終不忍相瞞,故具陳始末,以待義士定奪。
君可知晉王近日所為乎?其素懷狼子野心,陰圖弒君篡祚,今見義士之勇,竟欲引為臂助。
若義士從其謀,助紂為虐,他日事成,必以“謀逆”之名永刻史冊。且此計詭秘至極,晉王素性猜忌,事成之后,必以滅口絕患,君豈得全乎?
今若欲抽身退隱,亦非善策。晉王耳目遍于朝野,君若稍有異心,旦夕之間恐遭不測。
某嘗念先救尊眷以安君心,然思之再三:若先救令妻令郎,晉王必疑君,定速加誅戮;且以晉王鷙狠之性,縱尊眷脫逃,彼亦必遣人追殺,屆時某自身難保,更遑論護持貴眷周全?
某日夜禱祝,惟愿君合家團圓,永享康寧。若義士信某赤誠,某尚有一策可陳:
……
今當鋌而走險,與君再圖后事,雖成敗難料,然奮力一搏,或有轉機,異日或可使君親眷聚首,共享天倫。
某知此事干系重大,義士難盡信某。
若義士不欲涉險,某在此立誓,定當拼力先救尊夫人與令郎,遣人遠送他方,以全君父子夫婦之情。
存亡禍福,皆在君一念之間。
某拳拳之心,惟盼義士早決。臨書倉促,不盡所言。伏惟珍重。
某再拜?!?/p>
放下信,劉思潮如遭雷擊!
整個人竟如同雕塑般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對于他而言,信中的字數雖然不多,可信息量實在爆炸!
雖然這封信沒有署名,但他知道這份信是誰寫的。
沒錯,正是有“賢王”美名的越王劉弘昌!
經歷了這么長時間的詭異訓練,他相信越王劉弘昌在信中說晉王謀逆一事肯定是真的。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
自己有一天竟然會被卷入弒君謀逆的陰謀之中。
這、這哪是他這個升斗小民能參與的?
可信中的意思很明確:
晉王要弒君謀逆,而他劉思潮則不幸地成為了晉王挑中的工具。
他知道,正如劉弘昌在信中所言,無論此事成敗,他劉思潮必死無疑。
越王劉弘昌雖然能盡力救出自己的妻兒,但越王信中所言也是實情,如果先救出自己的妻兒,自己也必死無疑。
而且晉王也絕不會放過自己的妻兒,到時一定會派人追殺。
到時越王自身難保,又怎么保護自己的妻兒?
孤兒寡母必死無疑!
可如果選擇幫助越王劉弘昌,選擇按照他的計劃行事,那越王劉弘昌到時又是否會放過自己呢?
畢竟越王的計劃也同樣是不能告人的秘密。
而只要是秘密,就意味著很有可能會被殺人滅口。
劉思潮此刻腦海一片空白。
繼續按照劉弘熙的命令行事,他必死無疑,妻兒也必死無疑。
讓越王先救出妻兒,同樣必死無疑。
如果相信越王,賭上自己的性命,會不會還有一絲生機呢?
畢竟越王乃是大名鼎鼎的賢王,而且之前越王也確實兌現過承諾,保下了自己一命!
不、不可能,都是謀天下的局。
誰又會在乎他這個小嘍啰的性命?
越王也只不過是在利用他罷了!
用完,還不是會像晉王一樣,將自己一家滅口……
劉思潮越想腦子越混亂,就像腦袋隨時會炸裂一般。
片刻后,他突然狠狠將那份信撕碎,就那么一口口吃了進去。
賢王啊賢王!
你竟也是個謀求天下的野心家……
我、我怎么這么倒霉,攤上了你們這兩兄弟?
這晚。
劉思潮輾轉難眠。
他想了很多。
想到了自己那溫柔賢惠、吃苦耐勞不嫌棄他出身的妻子,那張普通的容顏,卻藏著天底下最善良的心。
她不該因為自己陷入這樣的危險之中!
他想到自己那還不足五歲的孩子,那天真爛漫的笑臉,卻藏著天底下最干凈的心靈。
孩子必須活下去!
他想到了自己那被叛軍屠戮的鄉親,被叛軍屠殺的父母姐弟,他們都是樸素、單純的百姓,他們只想好好活下去。
可為何都會慘死?
他想到了慘死戰場的同袍,想到了那些被當做食物的“兩腳羊”,也想到了這些年被自己刺殺的那些任務目標。
他痛恨!
痛恨自己為何會生在這個人吃人的亂世!
不知不覺,他累得睡著了。
夢里,這些年的每一天,竟都再次在上身上發生了一遍……
次日清早。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他艱難地站起身,看了桌上的餐盒,還有那一口沒吃、早已冰涼的飯菜。
一股怒意瞬間涌上心頭。
但隨著門外響起一聲怒喝:“還不起床訓練,你想死嗎?”
他不由地渾身一顫,只能強行壓住心頭的怒意。
大喊一聲:“這就來,這就來……”
然后撲到桌子前,用手抓著飯菜瘋狂地狼吞虎咽了幾口,隨后擦干手,開了門。
開門后,他的臉上充滿了笑意:
“來了來了,對不住了,今日起晚了……”
他嘴上說著,明顯看到了對面那人朝著屋內打量了幾眼。
“飯菜沒吃完?”
“昨個太累了,沒什么胃口……”
“那可不行,你今日還得訓練,不吃飯哪來力氣訓練?”
“是、是、是,您放心,小人絕不會影響訓練的……”
時間過得很快。
這天早上,劉弘昌還在睡覺,便聽到郭文的敲門聲:“王爺,您醒了嗎?”
“蘇仙姑說有急事求見,還說非要見您不可……”
劉弘昌伸了伸懶腰,無奈地搖了搖頭:“不見!”
“加派人手,看嚴一點,先讓她好好待著!”
他知道,蘇然這是急了,坐不住了!
因為離皇帝劉玢的生日越來越近了。
但他卻并不著急。
兩世為人,特別是上一世的經歷告訴他,越是緊要關頭,越要淡定。
劉弘昌一如平常,起床洗漱、吃完早膳,圍著花園小跑一會兒。
這段時間,他的身子恢復得很好。
然而,就在他剛跑得一身汗的時候,郭文又一次跑來了:
“王爺,宮里來人,說是陛下壽辰在即,陛下想讓王爺負責此次壽辰的籌辦?!?/p>
“今夜陛下于昭陽殿設宴,請王爺準時參加……”
劉弘昌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起:“去問一下,陛下還請了誰?”
郭文領命匆匆跑去,很快便又折返:“王爺,說是陛下就請了王爺您還有晉王……”
劉弘昌笑了笑:“這是為他設的局,我怎能去!”
“你知道如何回復吧?”
郭文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道:“王爺身子尚未恢復,不宜進宮……”
“去吧!”劉弘昌擺了擺手。
看著郭文離去的背影,他上揚的嘴角驟然收斂。
眸子里陡然涌出一股森然的寒意。
喃喃道:“謀劃了這么久,這出好戲今夜終于要上演了……”
說到此,他當即回到書房,命人去請楊洞潛、趙光裔二相,以及西御院使王翷等一眾官員,前來共商富國五策之事。
這段時間的商議,富國五策一事已經基本有了定論。
嗯……商討到晚上,應該就能上呈陛下了!
與此同時。
晉王府內。
劉弘熙剛目送完傳旨太監,便急匆匆進了書房。
書房內,還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王爺果然料事如神,此次壽辰,陛下竟著的要讓您負責籌辦,而且還真的提前宴請王爺您……”
劉弘熙嘴角不屑的上揚了起來:“除了本王和越王,還有誰能幫他籌辦?”
“以劉弘昌那脾氣,肯定是不會去了!”
說到此,他不禁冷笑一聲:“等著好久終于等到今天!”
“去吧,按計劃行事,今夜就該做個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