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fā)披散,襯得那張小臉越發(fā)瘦削蒼白。
視線往下,柔軟飽滿的唇瓣上還殘留著牙印,整個人宛若易碎的琉璃。
裴銜青盯著看了半晌。
眸色幽深,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黑潭,讓人辨不清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司遙……”
清冷低沉的嗓音緩緩念出她的名字。
兩個字在舌尖繞了又繞,直到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他才離開廂房。
木窗開了又關(guān)。
風(fēng)將窗邊的綠植吹得左右晃動,緊接著‘吱呀’一聲,門開了。
春杏小心翼翼的走到床榻前,試探著喚了司遙一聲,“小姐,您醒了嗎?”
回應(yīng)她的是一片均勻的呼吸聲。
春杏頓時松了口氣,應(yīng)該是睡熟了。
她慌張的神色這才有所緩解,左右看了一圈屋內(nèi)簡陋的陳設(shè),捏緊手中的玉佩,猶豫躊躇了半晌,最終心一狠,將其藏在了床尾的夾縫中。
春杏不敢多做停留。
幾乎是剛藏完東西,馬上就離開了犯罪現(xiàn)場。
在她踏出門檻的那刻,原本熟睡的司遙緩緩睜開了眼。
鼻息間縈繞著一股陌生的清香。
司遙垂眼,斂去盡頭的一抹神色,撐著床沿坐了起來。
她盯著扭傷的那只腳踝看了半晌,須臾,才出聲,“琳瑯。”
“姑娘。”
琳瑯推門進(jìn)來。
“去看看她藏的什么。”
春杏自以為一切都做的天衣無縫,可惜,她太小瞧司遙了。
作為一個能文能武、上過戰(zhàn)場的武將,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都能夠驚醒她。
琳瑯俯身在夾縫中拿出一塊用布包好的東西,將其展開,里面赫然是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
司遙一眼認(rèn)出,那是象征將軍府身份的牌子。
不管是嫡出還是庶出的小姐少爺,都人手一塊。
司遙以前也有。
可后來被司蓁蓁要了去。
父兄說會重新給她一塊,可幾年過去了,連半個影子都沒看見。
即便是上輩子到死,她也不曾擁有過。
或許從始至終,她司遙都是那個鳩占鵲巢的外人。
一絲冷嘲出現(xiàn)在唇角。
司遙:“琳瑯,你去將這個藏在春杏房中。”
府中的丫鬟皆是分了等級。
像春杏這樣級別的,睡得是大通鋪,一間房十二個人擠在一起。
半年前,春杏受到了排擠,可憐兮兮的求到她面前,司遙于心不忍,便將空置的偏房讓給她住。
誰知竟養(yǎng)了個吃里爬外的狗東西!
其實(shí)上一世春杏的馬腳就露出來了,只不過她一心撲在裴昭和父兄們身上,懶得與她計(jì)較。
現(xiàn)在……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人若欺我,百倍還之!
琳瑯遵從司遙的吩咐,特地支開春杏,而后才溜進(jìn)偏房,將玉佩藏在了床縫中。
之后的兩天,風(fēng)平浪靜。
司遙在房中剛用過午膳,就聽見前院傳來的嘈雜聲。
春杏在旁伺候的心不在焉,時不時的對著門口翹首以盼。
似是在等待著什么。
司遙一眼看破,面上卻佯裝不知,遂了她的心愿,“春杏,你去瞧瞧,發(fā)生了什么事。”
春杏立馬喜形于色,熱切的應(yīng)了一聲,‘噠噠’的跑走了。
很快,她又返回來,說:“小姐,是大小姐回來了。”
聲音是掩飾不住的雀躍。
司遙提筆的手一頓,濃厚的墨在宣紙上暈染開來。
“司蓁蓁回來,你好像很開心。”
司遙無心的一句話嚇得春杏臉立刻就白了。
她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沒、沒有小姐。”
整個將軍府的人都知道假千金司遙處處和真千金司蓁蓁作對。
尤其是在司遙手筋斷裂后,更是升級成了血海深仇。
春杏是她的貼身婢女。
和司蓁蓁走得近,豈不就是背叛主子?
司遙不置可否。
她看著寫好的退婚書,放下毛筆,還沒等墨晾干,屋外便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先放院子里吧,都小心點(diǎn),弄壞一個你們都賠不起!”
“世子爺……”
裴昭來了?
司遙好看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下一秒,門口逆光走進(jìn)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
兩人四目相對。
裴昭眼中多種情緒交織,后悔、慚愧……呵,他不可能會后悔。
司遙沒有像往常一樣站起來迎接他,而是穩(wěn)坐如鐘。
見此,裴昭好看的眉頭頃刻皺了起來,唇線抿緊。
“司遙。”
他干巴巴的喊了一聲,卻沒得到任何回應(yīng)。
這讓向來驕傲的裴昭內(nèi)心受挫,本該愧疚的那顆心,一下子硬了起來。
他憋著一股氣走過去,春杏極有眼見力的退了出去。
沒了閑雜人等,裴昭直接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正預(yù)說話,目光卻突然瞥見了那剛寫好的退婚書。
剎那間,心臟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連呼吸都驟停了兩秒。
“司遙,你要退婚?!”
裴昭壓下心底翻涌的情緒,乍然逼近司遙,眼中噴著怒火,“誰給你的膽子?我不就是冤枉了你,至于鬧成這樣嗎?”
“再則,你以前對蓁蓁做的那些事都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shí),別怪我冤枉你,要怪就怪你自己!”
一番話裴昭說的冠冕堂皇。
明明是自己的錯,卻硬要推到司遙頭上,從不會進(jìn)行自我反思。
司遙早已經(jīng)習(xí)慣。
她和裴昭青梅竹馬認(rèn)識十幾年,兩人鬧過的別扭數(shù)不勝數(shù),但卻沒有一次是裴昭主動服軟道歉。
低頭的永遠(yuǎn)是她。
現(xiàn)在清醒看來,這段關(guān)系里她才是下位者。
因?yàn)楹ε率ィ圆艜欢僭俣膲旱偷拙€,給了別人肆無忌憚傷害她的機(jī)會。
司遙是人,她也會累的。
她不想哄了。
司遙平靜的望著裴昭,這樣的她讓人感到無比的陌生。
裴昭沒來由的一慌,面上卻惡狠狠的,“司遙,你啞巴了?我在和你說話!”
司遙冷嘲,“你覺得我在鬧?”
她坐在木椅上,穿著樣式最簡單的鵝黃色襦裙,及腰的柔軟黑發(fā)僅用一根木簪固定。
漂亮的桃花眼瀲滟,看他時卻少了幾分愛慕,多了些許冷漠。
裴昭啞然,心頭的落空感令他無端生出躁意。
下一秒,胸前的衣服被一只手拽住,用力往下一拉,迫使他彎著腰,與她視線平齊。
司遙盯著他,“裴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