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攬月的心臟，在凌風那句問話落下的瞬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緊。

新的秩序，還是舊的規則？

這道選擇題，遠比她一生中面臨的任何軍事抉擇都要沉重。一邊，是她從小接受的教育、是家族的榮耀、是共和國那臺雖然老舊但依舊在運轉的國家機器；另一邊，是眼前這個揭開了世界最殘酷膿瘡的男人，是他所創造的、足以顛覆一切的“神跡”，以及……那張覆蓋了整個疆域，正在貪婪吞噬著國運的末日蛛網。

她的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全息影像中，父親秦振國那張寫滿了期盼、擔憂與掙扎的臉上。然后，她又看向了那個依舊跪在地上，身軀如山岳般沉凝，卻承受著極致屈辱的墮落君王。

最后，她的目光回到了凌風身上。

這個男人，依舊是那副懶散的樣子，仿佛剛才那句足以讓世界動蕩的話，只是隨口一提。可正是這份從容，這份將神明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淡然，給予了她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終于明白，舊的秩序，早已無力回天。當蛀蟲已經啃噬了棟梁，修補裱糊，不過是自欺欺人。

秦攬月深吸了一口氣，胸膛那代表著“圣諭裁決者”的威嚴，與她此刻內心的決斷融為一體。她對著凌風，緩緩而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的力量，只為守護人民。”

她沒有說“我追隨你”，也沒有說“我背叛國家”。她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一個她作為“王權陣眼”，與生俱來的最高法則。而此刻，凌風所指的方向，恰好與她的法則，完全重合。

凌風笑了。

那是一種計劃通的，帶著幾分欣賞的笑容。這支堪稱恐怖的“陣眼天團”，終于在意志層面，達成了初步的共識。

他抬手，指向那幅巨大地圖上，位于江城正下方，那個如同一顆毒瘤般，最亮、最活躍的信標節點。

“廢話少說，先拆了他們家門口的信號塔。”

這句簡單粗暴的話，瞬間將剛才那股沉重肅殺的氣氛沖得煙消云散。

“怎么去？”林焰早就按捺不住了，她渾身包裹著躍躍欲試的毀滅黑炎，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坐‘電梯’。”

凌風打了個響指。

指令通過【神權從屬契約】的無形網絡，瞬間傳達。一直站在角落，如同幽靈般安靜的葉輕語，那雙蘊含著星辰與虛空的瞳孔，驟然亮起。

嗡——！

以葉輕語為核心陣眼，以整座擎天塔復雜交錯的鋼筋結構為陣紋，以奔流不息的龐大電力系統為能量路徑——一個凌風剛剛從凈庭衛“序列十一”那次完美自殺式傳送中“學習”并改良的空間穿梭陣法，瞬息而成！

在秦振國那張已經徹底呆滯的全息影像面前，凌風、蘇清雪、林焰、秦攬月，連同跪在地上的陸北辰，五個人的身影沒有任何征兆地，如同被橡皮擦從現實中抹去一般，瞬間消失。

沒有空間門，沒有能量波動，甚至連秦振國的最高級探測器都沒有捕捉到任何異常。仿佛他們從未存在過。

下一秒。

江城地底數千米深的巨大溶洞中。

空氣微微扭曲，五道身影憑空出現，穩穩地落在了冰冷潮濕的巖石地面上。

一股混雜著泥土腥氣和墮落神力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在他們面前，是一顆直徑超過百米的，如同巨獸心臟般緩緩搏動的巨大黑色水晶。

水晶的表面，布滿了無數玄奧而邪惡的符文，它的每一次搏動，都清晰可見地從下方深邃的地脈中抽取著磅礴的能量，同時又與上方那座擁有千萬人口的城市精神力場連接在一起。它汲取著地脈的“精”，又吞噬著人心的“氣”，經過自身轉化，再散發出純粹的墮落神力，構成了一個完美、高效、且無比隱蔽的能量循環。

這，就是陸家布下的無數墮落信標中，最核心的節點之一。

林焰和蘇清雪都被眼前這邪異而宏偉的景象所震撼，唯有凌風，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樣，開始有條不紊地發號施令。

“陸北辰，”他甚至沒看那個剛從空間傳送的眩暈中回過神來的墮落君王，“用你的血脈，打開它的后門。每個信標都有緊急維護通道，告訴我怎么走。”

陸北辰身體一僵，抬起那張屈辱與恨意交織的臉，最終還是沉默著伸出手，一滴黑金色的血液滴落在地面，無聲地滲入，感知著那同源的血脈禁制。

“秦攬月，準備篡改它的‘歸屬權’協議。我要你用你的‘王權’，讓這個信標在系統層面，認為它的最高指揮官是你，而不是陸家的任何人。”

秦攬月眼神一凝，點了點頭。她的力量，正是法則與秩序的具象化，這是她最擅長的領域。

“蘇清雪，凍結它的信息流。從我們動手開始，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個字節的警報能傳出去。”

蘇清雪冰藍色的眸子中寒氣一閃，整個溶洞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分。靜止，不止是物質，也包括信息。

“林焰，”凌風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個最好戰的學姐身上，“準備好你最強的力量，等我的信號。我們要給陸家送一份‘大禮’回去，一份讓他們心疼到吐血的大禮。”

四人各司其職，恐怖的能量在醞釀，行動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

異變突生。

那顆巨大的黑色水晶心臟，毫無征兆地停止了搏動。下一刻，它表面的所有符文在一瞬間被點亮，爆發出刺目的黑光。

一張威嚴、冷漠，與陸北辰有著七分相似，卻更加深沉、更加不怒自威的臉孔，在水晶的表面緩緩浮現。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水晶，穿透了空間，精準地落在了凌風身上。

那是一種如同神明俯瞰螻蟻的眼神。

“歡迎光臨，我兒子的新主人。”

一個宏大、冰冷，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戲謔與居高臨下嘲弄的聲音，響徹整個溶洞。

“你以為，你找到了我的糧倉？”

陸北辰在看到那張臉的瞬間，渾身劇震，瞳孔中爆發出滔天的恨意：“陸……天……元！”

陸家族長，陸天元！

他的聲音沒有理會陸北辰的咆哮，依舊鎖定著凌風，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話音未落。

嗡——！

整個溶洞的四壁、穹頂、地面，無數密密麻麻的陣法符文逐一亮起，構成了一幅比凌風曾經見過的【四象滅卻領域】更龐大、更古老、也更惡毒的絕殺大陣圖。

一股足以將神魂都徹底碾碎的恐怖威壓，從四面八方轟然啟動，將五人死死地禁錮在原地。

“這里不是糧倉，凌風……”

陸天元的聲音，如同最終的審判，在絕望的囚籠中回響。

“這里是我的屠宰場。而你們，是自己送上門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