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
書房。
幾人圍桌而坐。
“阿宴,來嘗嘗為父新得的蒙頂石花.....”
裴洵執(zhí)銀匙取茶末入釜,待三沸水起,以甌中水止沸,而后分注秘色瓷盞,翠沫翻涌如蓮,斟好數(shù)杯后,將第一杯推給了自己的女婿。
“香氣馥郁,滋味鮮醇.....”
陳宴端起茶碗,輕吹其上飄蕩的熱氣,淺抿一口,待茶湯漫過舌面,喉間忽而泛起絲絲甘甜,如蜜漬青梅的余韻,層層疊疊在口中暈染開來,夸贊道:“實乃一等一的好茶呀!”
這蒙頂石花茶,陳宴是聽說過的,產(chǎn)于劍南雅州名山,被陸羽稱為茶中第一,唐代貢茶之一。
“這可是你岳父大人,花了千兩銀子才買到的.....”
裴西樓把玩茶碗,細品著茶香余味,嘆道:“也就是妹夫你來了才有,平日里我們連嘗的機會都沒有!”
言語之中,滿是艷羨。
劍南并不在大周境內,為南邊蕭梁所控,要得到實屬不易。
裴西樓知曉,他父親為了得到這蒙頂石花,可是花費了不少的心思與金銀....
足見其珍貴。
若非貴客登門,輕易是不會拿出來招待的!
“舅哥說得哪里話?”
陳宴淡然一笑,朝裴洵拱了拱手,奉承道:“岳父大人向來一碗水端平,豈是偏心之人?”
“哈哈哈哈!”
裴洵開懷大笑,抬手指了指陳宴,“還是老夫女婿會說話!”
古話常說,一個女婿半個兒。
這半兒他是怎么看,怎么滿意!
有手腕有本事會說話會做人....
“說來我得替家父,向妹夫道一聲謝!”
裴聽潮端起茶碗,面向陳宴,微微頷首,笑道:“若非妹夫料理了梁崴,又向大冢宰舉薦,那空出來的位置還不知花落誰家呢....”
梁崴倒臺,小冢宰之職空缺,立時就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盯著在圖謀這個位置。
他父親裴鈞能力壓其余覬覦之人坐上去,除了是因為河東裴氏的底蘊,更因為這個妹夫的運作,才能如此順利.....
三房欠妹夫一個大人情。
“那是大冢宰的拔擢,是三叔的政績斐然,與弟并無太大的關系.....”
陳宴按了按手,將功勞都推了出來,風輕云淡道:“梁崴那是做了不該做的事,動了不該動的心思,所以該死!”
說罷,又端起茶碗,與裴聽潮碰了碰。
“能在這個最浮躁的年紀,不僅有大本事,還身居高位,卻不居功自傲......”
裴銜青目睹這一幕,打量著陳宴的神色,心中忍不住嘆道:“這妹夫還真是不同尋常!”
想他裴銜青在十七八歲年紀的時候,別說做到如此沉穩(wěn),得體應對了。
能克制住少年得志后目空一切就不錯了.....
這般心性,非常人所能及的!
“你這孩子向來就是如此謙遜.....”
“招人喜歡!”
裴洵抿了口蒙頂石花,淺淺一笑,夸贊道。
有些時候,裴洵也不知道陳通淵是怎么想的,放著這樣沉穩(wěn)的麒麟子不要,非得去扶持那兩個上不了墻的爛泥.....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要不是他的睿智操作,裴氏還無法撿漏這樣一個中流砥柱。
“岳父,聽說您與二叔他們正在運作,打算將幾位堂兄調離長安,出鎮(zhèn)外州?”陳宴似是想到了什么,淡然一笑,問道。
“你這孩子的消息,還真是靈通,什么都瞞不過你的耳目.....”
裴洵點頭,輕笑道:“正是有這個打算!”
“可需要小婿疏通一二,替諸位兄長謀個高位肥差?”
陳宴目光掃過裴銜青等人,略作措辭,詢問道。
長安城中有那么多世家,盯著那些位置的可不少.....
陳宴這既是送人情,又是著手向地方,安插自己人,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總有一日能用到他們的.....
“阿宴有這個心意就行了.....”
裴洵卻是擺擺手,沉聲道:“為父與你叔叔們,打算讓這幾個小子從縣職做起,磨一磨浮躁,好好熬煉本事!”
無論是裴洵也好,還是他的幾個兄弟也罷,都將眼光放得極其長遠,并不急于一時.....
他們深知揠苗助長的危害性。
對于自家這些被寄予厚望的晚輩,還是從基層開始,積攢經(jīng)驗,一步一個腳印地做起,夯實基礎。
有他們這些父輩在朝中,待歷練有成后,提拔是遲早之事。
當初選擇裴氏,還真是沒錯.........陳宴聞言,摩挲著茶碗,心中嘀咕一句,笑道:“岳父考慮得極是!”
成大事者要素之一,就是得沉得住氣,也坐得住....
能舍棄短期利益,達成一致讓族中子弟厚積薄發(fā),河東裴氏想不昌盛都難?。?/p>
假以時日,這些自基層打磨而出的裴氏子弟,必將成為他陳某人的一大助力!
“妹夫,日后我們兄弟幾人,就仰仗你的提攜了....”裴銜青抱拳,笑道。
“是啊,就有勞妹夫了!”裴紅渠亦是拱了拱手,附和道。
“咱們都是一家人,自當互相幫襯才是!”
陳宴淡然一笑,回道:“哪有什么勞不勞的,都是小弟該做的!”
哪怕他們不說,陳宴也會任人唯親,將其往各處安插。
通過人事安排使得自己的權力觸角有所擴大!
“哈哈哈哈!”
“來,以茶代酒,咱們兄弟喝一個!”
裴銜青朗聲大笑,率先舉起了茶碗,裴聽潮等人亦是緊隨其后。
裴洵則是笑臉盈盈地望著,這些相處融洽的晚輩......
陳宴舉杯,敬了上去,飲完杯中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問道:“對了,岳父您可知東面的高齊,往咱們長安撒了不少的細作?”
裴洵聞言,若有所思,道:“所以,大婚當日前來刺殺歲晚的那倆人,是東面齊國派來的?”
“正是?!标愌琰c頭。
“齊國在戰(zhàn)事方面失利,會改換思路,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裴洵目光一凜,沉聲道:“不過阿宴,在這個白熱化的關頭,那些潛藏在長安的細作,若是用得好的話,未必不能成為你手中的一柄利劍!”
陳宴雙眼微瞇,亦是心照不宣,玩味道:“小婿也是做的如此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