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戰(zhàn)場。
朔風(fēng)卷著砂礫如刀,涇州兵的戰(zhàn)旗,在突厥騎兵的鐵蹄下殘破飄搖。
突厥彎刀映著血色殘陽,百余精騎呈半月形包抄而來。
馬蹄碾碎的不僅是滿地箭鏃,更是要碾碎涇州兵最后的抵抗意志。
“雄鷹般的勇士們,周國的軍隊已經(jīng)頹勢盡顯!”
“一鼓作氣,吃掉他們!”
“安定城已經(jīng)離得不遠(yuǎn)了,搶得痛快!”
莫賀咄騎在全身烏黑的駿馬之上,手中揮舞著彎刀,在砍倒一個涇州兵,環(huán)視左右,用突厥語朗聲道。
莫賀咄不知道為何,會突然殺出數(shù)千人的周**隊,擋住自己與麾下鐵騎的去路,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屠盡他們,安定唾手可得!
“殺!”
“殺!”
“殺光這些周軍!”
“搶光安定的金銀,糧食,還有女人!”
“奴仆也不能少!”
周遭殺紅眼的突厥狼兵,歡呼雀躍,愈發(fā)賣力地?fù)]舞著彎刀,策動胯下馬,朝前沖去。
那一雙雙泛著紅光的眸中,映射出的是無盡貪婪!
奔襲千里,風(fēng)餐露宿,終于到了收獲的時刻.....
“合陣!”
“合陣!”
寇洛看著那邊被沖垮的缺口,厲聲疾呼,滿是焦急之態(tài)。
倘若軍陣散了,他們再也無法組織防御.....
就徹底是待宰的羔羊了!
“這些該死的騎兵,怎會如此厲害?”
“我們已經(jīng)撐不了多久了.....”
“陳兄為何還沒來?。俊?/p>
身為處于一線的主將,梁士彥深知麾下涇州兵的狀況,距離徹底崩潰,恐怕要不了多久了。
卻遲遲不見援軍到來.....
而且,他們還是進(jìn)退兩難之境,只要潰敗就會被群狼吞噬。
寇洛聞言,搖了搖頭,沉聲道:“別想那些沒用的!”
“不想死在這里,拖也得拖到大哥來支援!”
寇洛深知如此絕地之下,自怨自艾是沒用的.....
只能竭力死扛,拼盡一切拖延。
突厥的彎刀鋒芒畢露,喊殺聲、馬嘶聲、兵器碰撞聲交織成一片。
堆積的尸體層層疊疊,鮮血蜿蜒成河,將黃土染成詭異的暗紅色。
就在兩軍廝殺正酣之時,東南天際突然泛起一片詭異的暗黃色。起初只是天邊的一抹淺黃,眨眼間便化作滾滾黃云,如潮水般洶涌而來。
狂風(fēng)裹挾著尖銳的呼嘯聲,像無數(shù)把利刃劃破空氣。
前排的士兵還沒反應(yīng)過來,細(xì)密的砂礫已劈頭蓋臉砸下,打得鎧甲叮當(dāng)作響。
“風(fēng)!”
“起風(fēng)了!”
“好多沙土.....”
不知誰驚恐地大喊一聲。
霎時間,遮天蔽日的沙土鋪天蓋地傾瀉而下,天地瞬間陷入一片混沌。
狂風(fēng)卷著砂礫形成巨大的沙柱,所到之處,士兵們被吹得東倒西歪。
突厥戰(zhàn)馬受驚狂嘶,前蹄騰空而起,將騎手紛紛掀翻在地。
“該死的!”
“怎會突然刮起了大風(fēng)?”
“還是對著我軍來的?”
莫賀咄望著那陡生的異變,眉頭緊蹙,喃喃自語。
頓了頓,又繼續(xù)道:“不過也無妨,這支周軍步卒已經(jīng)崩潰在即,刮怎樣的風(fēng),也挽救不了他們的敗局.....”
這股驟起的風(fēng)說來也怪,自東南向西北迎面而來,吹向的都是莫賀咄麾下的鐵騎。
尤其是那風(fēng)力,極大程度上阻礙了戰(zhàn)馬的沖擊.....
但莫賀咄不以為意,己方的優(yōu)勢太大了.....
只是這位突厥特勤不知道的是,距離他三里外,有一支百人騎兵,正爭先恐后奔襲而來。
“殺!”
“是東南風(fēng),上天都在襄助咱們!”
“兒郎們,隨本將沖鋒!”
赫連識手持馬槊,瞥了眼身后刮向敵軍的狂風(fēng),嘴角止不住上揚,大笑道。
那一刻,無論是赫連識,還是那一往無前的百余騎兵,都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天意?
什么叫上天的偏袒與眷顧?
他們策馬順風(fēng)而行,老天爺都在幫他們!
“娘的!”
“這是哪來的妖風(fēng),還卷起了這么多的沙土飛.....”
一名突厥騎兵被吹起黃沙,迷了眼睛,不得不放緩速度,口中忍不住罵罵咧咧。
但話還未說完,就迎面挨上了一道馬槊。
頭顱瞬間被梟飛。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數(shù)次呼吸時間。
得手的正是賀拔樂。
“不要戀戰(zhàn)!”
“別忘了陳宴大人的交代!”
赫連識見他略略有些上頭,當(dāng)即出聲提醒道。
賀拔樂頷首,勒著馬繩,握緊馬槊,繼續(xù)隨著大部隊,朝前疾馳而去。
“又一支騎兵?”
隨著這百人騎兵的迅速穿插而過,因漫天黃沙而壓力驟減的涇州兵,終于注意到了他們,朗聲道:“是我大周的盔甲制式!”
“是陳宴大人的援軍到了!”
“弟兄們,陳宴大人沒有放棄我們!”
“殺?。 ?/p>
在赫連識等騎兵被認(rèn)出后,一時之間,已經(jīng)抵達(dá)臨界點,即將潰敗的涇州兵,陡然間士氣大漲。
強忍著力竭與傷痛,發(fā)瘋一般向此前壓著自己打的突厥騎兵,撲殺而去。
“特勤,這風(fēng)來得太過詭異,遮天蔽日的,咱們是否暫且撤退?”
“眼睛都不太能睜開......”
阿史那骨祿策馬來到莫賀咄身旁,提議道。
大風(fēng)帶來的黃沙太大,由于己方是逆風(fēng),幾乎吹得眼睛都快,不太能睜開,完全不利于作戰(zhàn)!
倘若周軍趁機反攻,再有援軍相助,后果不堪設(shè)想.....
說不定會全軍覆沒!
“不退!”
莫賀咄強忍著黃沙迷眼,咬牙道:“區(qū)區(qū)破風(fēng),豈能阻擋我大軍的腳步?”
“當(dāng)一鼓作氣,乘勝追擊,殺至安定城下!”
儼然一副堅定到倔強的模樣。
退?
眼前周軍猶如一座搖搖欲墜的破房子,就只差臨門一腳了!
莫賀咄怎會愿意放棄,近在咫尺的勝利果實?
阿史那骨祿眉頭緊蹙,拍打著黃沙,試圖勸阻:“可這種狀況下,萬一有周國騎兵殺入,容易被.....”
特勤上頭了,但阿史那骨祿沒有,依舊保持著冷靜。
他們身陷黃沙之中,缺乏反制自保能力,一旦出現(xiàn)什么意外,極有可能由勝轉(zhuǎn)敗.....
“赫連大哥,快看那人的盔甲制式!”
賀拔樂敏銳地鎖定了目標(biāo),兩眼放光,用手中馬槊指了過去。
“拿下他,就是頭功!”
赫連識隨即看向,認(rèn)出了莫賀咄的裝扮,與周圍突厥人的不同,亦是瞬間判斷出了他的身份。
“啊!”
一連串突厥騎兵的慘叫聲,驚醒了阿史那骨祿,連聲道:“是周國的騎兵殺過來了!”
“保護(hù)特勤!”
“保護(hù)特勤!”
旋即,周遭的突厥騎兵,迅速向莫賀咄靠攏。
“特勤?”
傅伏聞言,喃喃重復(fù),嘴角止不住上揚,朝前方的主將大喝道:“赫連將軍,看來咱們是來對了!”
無巧不成書,赫連識的部將傅伏,剛好聽得懂突厥話。
赫連識與賀拔樂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三個字:掏遭了!
“來將何人?”
阿史那骨祿頂著黃沙遮目,一馬當(dāng)先,操著生疏的漢話,問道。
“你爺爺乃是陳宴大人麾下,賀拔樂是也!”
賀拔樂縱馬疾馳,借助著狂風(fēng)黃沙的輔助,一槊挑飛了阿史那骨祿。
“啊!”
一聲哀嚎響起,鮮血飛濺。
眼睛都難以睜開的突厥猛將,隨之殞命。
上一次赫連識有斬將之功,這一次他賀拔樂絕不能再錯過。
擒了那突厥特勤,功勞只會更大!
他們怎會突到了此處?還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莫賀咄見狀,心中涌現(xiàn)一股不好的預(yù)感,下意識道:“不妙!”
此時此刻,莫賀咄無比后悔,沒有聽從阿史那骨祿的建議。
但為時已晚了,因為賀拔樂已經(jīng)殺至身前,一馬槊勾住了他。
“特勤!”
“特勤!”
周圍突厥親衛(wèi)疾呼。
“成了,小崽子你是老子的獵物了!”
賀拔樂將莫賀咄打暈,丟在馬背上,大笑道。
那看向他的目光,像是在金山銀山....
畢竟,那可是突厥王子??!
“得手了,撤!”
“不要戀戰(zhàn)!”
赫連識見賀拔樂功成,當(dāng)即厲聲吩咐道。
九十余騎兵緊隨其后,揚長而去。
“快追!”
“救回特勤!”
執(zhí)失思力臉上大變,當(dāng)即命令失神的突厥騎兵去搶人。
可逆風(fēng)終究是逆風(fēng),得了莫賀咄的賀拔樂等人,借著黃沙,遠(yuǎn)遠(yuǎn)地甩掉了追兵。
而寇洛與梁士彥也趁機,鳴金收兵,聚攏剩余的涇州兵且戰(zhàn)且退,撤回安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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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坡駐地。
賀拔樂下馬,將莫賀咄抗在肩上,朝陳宴飛奔而去獻(xiàn)俘,難掩興奮之色,笑道:“大人,這突厥的什么莫賀咄特勤,末將給抓回來了!”
“還請大人查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