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熙攘,可她身后三丈外,總有個挑擔的貨郎不緊不慢地跟著。
蘇清瀾停在燒餅攤前,銅錢“叮當”落在案板上。
寒意從脊背竄上后頸,她捏著燒餅的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面上卻還噙著笑:“多放些芝麻,香。”
回房后,她對著燭火忽然開口:“明日一早啟程回汴京。”
姚卓一怔:“可拓跋子衿……”
“今晚顧好馬車,明日綁結(jié)實了塞馬車里。” 她吹滅燈燭,“今夜警醒些。”
三更時分,客房窗口突然竄起火光!
濃煙裹著火舌翻卷而上,蘇清瀾卻早已攀上房梁。
不到半刻鐘,五六個黑衣人破門而入,刀尖在煙中閃著寒光。
熱煙上涌,恰好掩住她蜷縮的身影。
待腳步聲遠去,她貍貓般翻下房梁,直奔柴房。
推開門,只見拓跋子衿被鐵鏈捆成粽子,嘴里塞著破布,那張俊臉早已青紫交加。
見她進來,紫眸里頓時燃起怒火,喉間“嗚嗚”作響。
蘇清瀾一把扯掉他嘴里的布:“想活命就閉嘴——有人要連你帶我一鍋端了!”
拓跋子衿兇狠的紫眼睛里滿含怒氣,“別以為我不知道,把我關(guān)柴房的人給我說了!你那蕭郎派人來救你了!而你想殺我!”
拓跋子衿活脫脫像是一個怨婦。
蘇清瀾一邊給他解繩子一邊解釋道:“我要想殺你,你早死了!還有,哪些人不是蕭逸塵的人,快走!”
蘇清瀾利落地將姚卓備好的馬車卸下,解開韁繩,轉(zhuǎn)頭對拓跋子衿低喝一聲:“走!”
拓跋子衿挑眉,語氣里帶著幾分譏誚:“怎么,要我跟著馬跑?你騎馬,牽著我走?”
蘇清瀾沒理會他的嘲諷,直接朝他伸出手,簡潔道:“上來!”
拓跋子衿神色稍霽,翻身上馬,穩(wěn)穩(wěn)坐在她身后,然后輕呵一聲,揚鞭而去。
馬蹄聲在夜色中漸歇,直到馬匹精疲力竭,兩人才勒韁停駐。
蘇清瀾環(huán)顧四周,山影重重,密林幽深。
果然如姚卓所言,深山是最好的藏身之所,足以抹去所有蹤跡。
可此刻,她心緒翻涌。
姚卓的話,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但有一點她無比確信,那個“姚卓”,絕非蕭逸塵的暗衛(wèi),是假的,是暗殺蕭逸塵的人派來的。
夜色中,拓跋子衿忽然從懷里摸出幾個圓滾滾的東西。蘇清瀾定睛一看,竟是幾個地瓜!
她頓時僵在原地,那表情活像看見他掏出了幾顆地雷。
“你這什么眼神?” 拓跋子衿挑眉。
“哪來的?” 她聲音都變了調(diào)。
他滿不在乎地撇嘴:“解韁繩時順手從后廚摸的。那么大個廚房,連只雞腿都沒有——”
話是嫌棄,可紫眸盯著地瓜時分明在發(fā)亮。
天知道蘇清瀾烤的地瓜有多好吃!外焦里嫩,甜香撲鼻……
“拿著!” 他把地瓜塞過去,“給本侯烤了!”
夜色漸深,腹中饑餓感愈發(fā)明顯。蘇清瀾接過地瓜,二話不說蹲下身,指尖在松軟的泥土上劃了個圈。
“不能用明火。” 她低聲道,“火光太顯眼。”
蘇清瀾朝拓跋子衿伸出手,掌心向上。
拓跋子衿懶洋洋地挑眉:“干什么?”
“我的匕首。”她語氣平靜,“要么你給我,要么小侯爺自己刨坑。”
拓跋子衿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從腰間抽出匕首,遞過去時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掌心。
“本侯這是給你贖罪的機會。” 他拖長聲調(diào),紫眸微瞇,像只饜足的貓,“把我這唯一的隊友關(guān)柴房,現(xiàn)在烤個紅薯慰勞一下,不過分吧?”
蘇清瀾沒接話,接過匕首便蹲下身。刀鋒沒入泥土,她動作利落,很快挖出個尺余深的土灶。地瓜埋進去,覆土,戳孔,一氣呵成。
拓跋子衿抱臂站在一旁,目光卻始終落在她身上。
火光映照下,她低垂的睫毛在臉頰投下細密的陰影,鼻尖沾了一點泥土,竟顯出幾分罕見的柔軟。
“倒是講究。” 他忽然開口,嗓音比平日低了幾分。
蘇清瀾依舊沒抬頭,只專注地添著枯枝。
土灶里熱氣漸起,甜香絲絲縷縷地滲出來,混著夜風,纏繞在兩人之間。
夜色中,拓跋子衿忽然清了清嗓子,紫眸斜睨著她:“你怎知那些人不是蕭逸塵的手下?”
蘇清瀾托著腮,喃喃道:“當時被他唬住了……事關(guān)蕭逸塵,我總會方寸大亂。” 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銀鐲,“后來細想,那張臉我根本不認得,只是對'姚卓'這名字耳熟。況且——”
火光映得她側(cè)臉忽明忽暗,“我發(fā)現(xiàn),客棧周圍突然多出那么多眼線,可他卻說只身前來。要么他說謊,要么……”
“要么還有另一批人!” 拓跋子衿突然湊近,“但是,萬事皆有可能,不是么?或許真有另外一批人。”
蘇清瀾猛地偏頭,“不可能!”
“因為我看見了擊弩。” 她聲音發(fā)顫,“我吩咐姚卓備好馬車,第二日會汴京,然后想著去最后一次確認,或者是我真的多慮了。我去了姚卓的房間,接口問他要些碎銀,他沒想到我忽然推門進去,那擊駑被他慌亂間放在了被褥里……雖然只露出一角,但我絕不會認錯——和當初伏擊蕭逸塵的,是同一批兇器。”
拓跋子衿的笑意漸漸凝固。他忽然伸手,拇指擦過她沾了炭灰的臉頰:“可憐的小清瀾……”
語氣輕佻,指腹卻燙得驚人,“現(xiàn)在可好,大周皇帝要我的命,神秘勢力要你的命……我們這算不算……生死與共?嗯?”
蘇清瀾一把拍開他的手,“誰要和你生死與共!”
拓跋子衿也不惱,反而笑得愈發(fā)張揚,紫眸里漾著戲謔的光:“行,不共生死,那總歸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嘍~”
地瓜的甜香愈發(fā)濃郁,拓跋子衿湊近土灶,鼻尖輕動:“烤得差不多了吧?”
蘇清瀾扒開炭灰,挑出個烤得金黃的地瓜丟給他。
向來潔癖的小侯爺竟也不講究,隨手拍掉焦黑的表皮,咬下一口,燙得直吸氣也不肯吐出來,含混道:“手藝不錯……要是路上缺盤纏,你支個地瓜攤,保準能湊出路費!”
蘇清瀾慢條斯理地剝著地瓜皮,聞言抬眼:“賣地瓜才能掙幾個錢?”
她忽然勾起唇角,“不如把你賣到小倌館——夠我下半輩子錦衣玉食了。”
火光映照下,拓跋子衿的紫眸危險地瞇起,卻忽然俯身逼近:“愛妃舍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