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心里又酸又痛。

卻是強(qiáng)忍著沒有表現(xiàn)出異樣來。

她一臉慈愛的伸手摸了摸林哥兒的額頭，隨即又要去拉他。

想要將林哥兒拉到她身旁坐下。

林哥兒卻極快的后退了一步。

“林哥兒……”陳氏驚慌的看著長子。

“母親，我已經(jīng)長大了。”林哥兒冷淡的回了一句，又道：“我自己坐。”

陳氏深吸一口氣，勉強(qiáng)笑著點(diǎn)頭，“好。”

她又吩咐大丫鬟春雨，“你親自去大廚房一趟，給林哥兒做幾道他喜歡吃的菜式，今兒我留林哥兒用晚膳。”

她話音剛落，沒等春雨應(yīng)喏，林哥兒就說：“母親不必了。兒子還要早些回去讀書……”

陳氏打斷他：“林哥兒，你連陪母親用晚膳的功夫都沒有了嗎？”

林哥兒抿著唇不說話。

到底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被母親用指責(zé)的語氣詢問，就不知道怎么反應(yīng)了。

“母親不是指責(zé)你的意思，就是想著讀書再要緊，咱們母子也該抽空用個膳……

林哥兒，咱們母子倆都快一個月沒有一起用膳了不是嗎？”

林哥兒心想：若只是您我母子倆一起用膳，別說快一個月了。

快一年也有了。

只是他已經(jīng)沒有期盼了。

“今日你四嬸過來看望母親，她和母親說了一些話。

她說母親應(yīng)該站在孩子的立場上多想一想，而孩子也該站在父母的立場上多想一想。

她還說，父母和孩子其實(shí)需要多了解彼此……”

林哥兒眸中一動。

四叔新娶的那個年紀(jì)小小的四嬸娘會和母親說這些話？

而母親還聽進(jìn)去了？

仔細(xì)一想，小四嬸年紀(jì)比他大不了幾歲，能站在孩子的立場想有可能。

但他母親……真的能聽進(jìn)去？

他有些不信。

當(dāng)年大堂姐給他吃甜糕也是站在孩子的立場為他想的。

可母親是怎么做的？

若是母親真的聽進(jìn)去了小四嬸的話，那也是因?yàn)樾∷膵鹕砗笫撬氖濉?/p>

母親不敢得罪四叔。

而當(dāng)初的大堂姐只不過是姜家的出嫁女，她嫁得夫婿也一般。

大堂姐是前頭的大伯母生的，如今的大伯母對她不差，卻也只是面子情。

大伯父……不說也罷。

大堂姐善良，卻可憐。

她對兄弟姐妹都很照顧，唯獨(dú)沒有人照顧她……

可他的母親，卻傷害了那樣好的大堂姐！

林哥兒心中冷笑。

他的母親傷害的人何止大堂姐？

她太會算計了！

哪個人不是在她的算計之中？

就是自己，她的長子……

她對他讀書這樣在意，也不是指望他將來讀書做官成為她的依靠？

為此，她對自己這個兒子心里怎么想的，根本不在意。

只要教他的先生兩個月內(nèi)不能讓他有很大的進(jìn)步，她就急著找父親要給他換先生……

“林哥兒，若是你不想在母親這兒用晚膳那也隨你。”陳氏強(qiáng)行逼著自己冷靜，還強(qiáng)撐著笑。

實(shí)則已經(jīng)心驚肉跳。

她都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林哥兒和她生分至此！

“只是你在母親這稍坐會，母親想問問你對換先生的看法。”

陳氏只好將留他的目的先說了出來。

林哥兒淡淡道：“兒子都聽母親的。”

“兒子沒有什么想法。”

這般……消極的應(yīng)對。

陳氏心中又是一痛。

“兒啊，母親想問問你，你是不是很喜歡你最先的那個儲先生啊？”

陳氏沒辦法了。

她極力想拉近和兒子的母子之情。

可兒子的態(tài)度讓她不知如何拉近。

她再次想起了秦如茵和她說的那些話。

便問出了這么一句。

果然，林哥兒聽到這一句，渾身一震。

他抬起眸子，不敢置信的看著他的母親。

陳氏見他如此，心里又是一喜。

恐怕，四弟妹是對的！

“林哥兒，母親也不瞞你。”陳氏看著他，聲音輕柔，生怕惹了兒子的厭棄。

“今兒你四嬸過來，母親曾拜托她去求你四叔給你再換個先生的……

可你四嬸問我為何要頻繁的給你換先生，她的意思是先生不是換得越多就越好。

她說，也要看師生之間的搭配如何……

她還說，若是給你換了那么多的先生還是比不上最初教你的那位儲先生，說不定你最喜歡的就是儲先生。”

“而儲先生也最適合你……林哥兒，母親想問你，是這樣嗎？”

林哥兒心中震動。

確實(shí)倔強(qiáng)的不肯出聲。

現(xiàn)今母親才和他說這個，才問他是不是喜歡儲先生教他，又有什么用呢？

儲先生早就被辭退了，如今也不知人在哪里……

“林哥兒，你不說話，母親就是這樣的了。”陳氏無奈道。

林哥兒將頭低下，“母親說是什么就是什么罷。兒子要回去讀書了。”

“好，記得回去好好用晚膳，我讓大廚房將你愛吃的菜式都送到你院去。”陳氏看著兒子。

林哥兒不看她，低頭拱手一禮，“多謝母親，兒子告退。”

陳氏看著兒子離開。

待林哥兒的背影消失在珠簾后，她猛地趴在紅木小幾上失聲痛哭。

“林哥兒……我的林哥兒，他一定是恨我這個做母親的了……”

奶嬤嬤勸她，“姑娘不必如此傷心，老奴瞧著林哥兒并不是恨姑娘，他只是太懂事了……”

陳氏抹了一把眼淚，目光漸漸堅定，“林哥兒這個事……我看我還是要找他四嬸再商議商議！”

“姑娘啊，四夫人會愿意幫您參謀這個事嗎？”奶嬤嬤有些擔(dān)心，“今兒她愿意和您說這些話……四夫人其實(shí)也是擔(dān)心您嫌她多事罷？”

畢竟自家姑娘一開始對這位新四夫人也并不熱絡(luò)。

四夫人那般聰明的人，應(yīng)該是看出來的。

她在一旁伺候著，也看得明白，四夫人對自家姑娘說話還是收著許多的。

奶嬤嬤對此也很無奈。

早知這新進(jìn)門的四夫人是這么個敞亮性子，她就該勸自家姑娘一開始就多親近四夫人了……

“嬤嬤你不用擔(dān)心這個，我又沒想過害四弟妹。

最多就是……酸她命好嫁給老四不是做繼室，是做原配發(fā)妻了。”

“且以她的年紀(jì)都能做我的女兒了，我和她本也沒什么利益牽扯。”

頓了頓，又抿唇，“我也沒像殷氏那般一開始就想拿捏她，四弟妹聰明，又是個善良的……

她會明白我的一片慈母心的。”

奶嬤嬤心里嘆氣。

她心里想的是，自家姑娘和四夫人根本沒什么交情。

總不能需要別人的時候，指望別人能理解你的一片苦心。

可姑娘是她奶大的，也是她帶大的。

她年老時姑娘曾給了她豐厚的養(yǎng)老錢放她回老家養(yǎng)老的。

她的獨(dú)子聽兒媳婦的，和兒媳婦一起嫌棄她。

孫子孫女也跟著嫌棄她。

被姑娘知曉了這個事后，又將她要回來了。

自此，她就跟著姑娘。

說句不敢對人言的話，權(quán)當(dāng)自己這輩子只生了姑娘這個孩子……

因此，她只會永遠(yuǎn)站在姑娘這一頭。

她打算私下里去看看林哥兒，和林哥兒說說話。

若是可以，希望林哥兒能以真心討得四夫人喜歡。

畢竟，她家姑娘不止林哥兒一個兒子。

她擔(dān)心，若是母子間無法和解，將來總是隱患。

林哥兒回到自己院子后，怔怔的坐在窗邊，手中雖捧著書，卻一個字都讀不進(jìn)去。

他很想去找四叔，可也知道四叔新婚，他也不想打擾。

明瀾居。

姜九霄午膳之前在姜太夫人的榮安堂時，連午膳都沒吃就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和姜太夫人還有秦如茵說的是進(jìn)宮一趟，沒有大事，去去就來。

可一直到晚膳的時辰都過了，姜九霄還未回府。

秦如茵多少也有些擔(dān)心了。

“姑娘，您先用晚膳罷，晚膳都來回?zé)崃藘苫亓耍贌峋筒缓贸粤恕！弊咸K心疼自家姑娘，在一旁勸。

秦如茵坐在餐桌旁雙手托腮，輕聲道：“你家姑爺午膳之前說去去就回，到如今還未回，我哪里還有心思吃啊。”

紫蘇安慰道：“姑娘放心，姑爺做事謹(jǐn)慎老道，不會有事的！”

這時被秦如茵派出去打聽事情的風(fēng)媽媽回來了。

“姑娘，四爺還未出宮門，怕是宮中出了不小的事……只是姑娘您也別擔(dān)心，四爺在宮中不會出事的！”

風(fēng)媽媽看了一眼還未動的一桌晚膳，也勸道：“姑娘您先用晚膳罷，否則四爺知道了會……”

秦如茵搖頭，“實(shí)在吃不下。風(fēng)媽媽你們也辛苦了，先下去用膳罷。”

說完又對紫蘇說：“留一盞雞蛋豆腐羹，其他的都撤下去罷。”

已經(jīng)餓過頭了，如今看著這一桌子飯菜，竟是一點(diǎn)胃口也沒了。

喝一盞雞蛋豆腐羹墊墊也就夠了。

紫蘇無奈，看著風(fēng)媽媽。

風(fēng)媽媽沖她搖搖頭。

兩人退下后，風(fēng)嬤嬤對紫蘇道：“我看那桌子菜都變了色了，咱們姑娘可不能吃那個了。

紫蘇你先派人去大廚房那邊守著，讓大廚房那邊留個大師傅，待姑娘餓的時候再現(xiàn)做。”

紫蘇輕聲道：“風(fēng)媽媽，大廚房不是咱們自己的小廚房，大廚房里的大師傅會答應(yīng)嗎？”

風(fēng)嬤嬤冷哼一聲，“她們敢不答應(yīng)！”

紫蘇聞言也是瞇眼，“對！咱們姑娘又不是吃不起現(xiàn)做的，大不了拿銀子去……”

“不必拿銀子。”風(fēng)媽媽擺手，“你且派人去就是，那些人都是勢利眼，怕是要搶著留下給咱們姑娘現(xiàn)做晚膳。”

紫蘇笑了，“那好！那我就聽風(fēng)媽媽的！”

風(fēng)媽媽敢這般說，那就是有把握的。

這姜府里頭上上下下都不敢小看姑娘，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

姜九霄回明瀾居的時，已是亥時初了。

一進(jìn)明瀾居內(nèi)室，就看到秦如茵小小的一團(tuán)，雙手撐在涼榻上的小幾上，雙眼閉著，額頭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

他儒雅的俊臉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