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霉味裹著潮濕的風灌進鼻腔,劉昭的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細碎的聲響。
李大牛在前頭探路,刀鞘撞在石壁上發出悶響;楚瑤舉著火折子的手微微發抖,火光在她眼尾投下晃動的陰影——那是方才被碎石擦破的小傷口,還滲著淡紅的血珠。
“到了。“李大牛突然停住腳步,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
劉昭抬頭,上方井口的鐵蓋原本虛掩著,此刻卻嚴絲合縫地扣著,連月光都透不進來。
更不對勁的是,密道兩側的墻縫里“噼啪“亮起橙黃的火光——是火把!
數十支火把同時點燃,將狹窄的密道照得亮如白晝,石壁上的青苔泛著油膩的光,映出二十余道黑影。
“劉兄弟,這是...“李大牛的手按在刀柄上,指節捏得發白。
劉昭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記得三日前探路時,這條密道只有兩個出口:井口和荀遠舟引開禁軍的東岔口。
可此刻東岔口方向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顯然被堵死了。
更讓他寒毛倒豎的是,最前面的黑衣武士掀開面巾,露出一道從左眉骨貫穿到下頜的傷疤——那是上個月在礦場被俘的鷹衛副統領趙無極!
“劉昭!“趙無極的聲音像刮過銹鐵的刀尖,“你以為殺了我兩個手下就能逃出生天?“他抬手,身后武士同時抽出短刃,刀鋒在火把下泛著幽藍的光,“我鷹衛的人,就算斷了胳膊腿,爬也要爬回來取你性命。“
劉昭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早該想到,前日在礦場審訊那兩個鷹衛時,其中一個咬舌自盡前眼底閃過的陰狠——原來鷹衛早就在密道安了暗樁。
此刻他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在肋骨上,震得懷里的古玉發燙。
“啟動推演。“他在心里默念。
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密道、火把、趙無極的臉都化作流動的光影。
三幅畫面在腦海中展開:第一條往左沖,撞開井口鐵蓋,但上方必有伏兵;第二條往右繞,走排水渠,但渠口窄得只能容一人通過;第三條...他猛地頓住——第三條畫面里,楚瑤的銀針扎偏了,李大牛的刀被挑飛,柳娘的藥粉被風卷回來,最后所有人倒在血泊里。
冷汗順著后頸滑進衣領。
劉昭咬了咬舌尖,現實中的火把光重新清晰起來。
他抓住楚瑤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她冰涼的皮膚傳過去:“跟緊我,走排水渠。“又轉向李大牛,“你斷后,鐵錘專砸下盤。
柳娘,等會撒藥粉往左邊,別讓煙迷了自己人。“
“憑什么信你?“趙無極嗤笑一聲,揮刀往前一送,“你們連退路都沒有——“
“動手!“劉昭大喝。
他抄起腰間的短刀,刀尖抵住石壁上的磚縫。
這密道是前朝修的,排水渠入口藏在第三塊磚下——推演里他看過七遍。
磚塊“咔“地陷進去,下方露出個半人高的洞口,霉味混著腐水的腥氣撲面而來。
李大牛的鐵錘已經掄圓了。
第一個沖上來的武士被砸中膝蓋,慘叫著撞在石壁上;楚瑤的銀針破空而出,精準扎中左邊第三個武士的肩井穴,那人的刀“當啷“落地;柳娘反手甩出藥囊,青灰色的煙霧像活物般竄向左側,遮擋了半數敵人的視線。
“追!“趙無極抹了把臉上的藥粉,刀鋒直取劉昭后心。
劉昭側身避開,手肘撞在對方肋下——這招是推演里跟李大牛學的,專門對付穿重甲的武士。
趙無極悶哼一聲,刀鋒偏了三寸,擦著劉昭的衣袖劃過,在石壁上濺出火星。
排水渠里的水沒到小腿,黏糊糊的不知積了幾年。
劉昭貓著腰往前沖,頭頂的磚縫不時往下掉土渣。
身后傳來鐵器相撞的脆響,李大牛的吼聲震得渠壁嗡嗡作響:“奶奶的!
再來十個爺爺也不怕!“楚瑤的銀針“叮“地釘在渠頂,那是她慣用的標記,確保不會走散。
“你不過是個礦工!“趙無極的聲音突然近在咫尺。
劉昭回頭,看見他扒著渠口的磚沿,刀鋒在水面割出銀亮的波紋,“也配染指陰陽家的寶貝?
等我把你腦袋掛在洛陽城門——“
“那就看你有沒有命掛。“劉昭一腳踹向身側的朽木擋板。
推演里他算過,這擋板后是廢棄的蓄水池,積了半池雨水。“轟“的一聲,朽木斷裂,渾濁的水浪裹著碎木片沖出來,將趙無極的刀卷得不知去向。
他罵罵咧咧地向后退,卻被李大牛的鐵錘逼得撞在渠壁上。
“快走!“劉昭拽著楚瑤的手腕往前跑。
渠口的光越來越亮,混著晨霧的空氣涌進來,帶著青草和露水的味道。
等眾人跌跌撞撞鉆出排水渠時,天已經蒙蒙亮了,遠處洛陽城的輪廓像團淡墨,城墻上的燈籠還在搖晃。
“都在嗎?“李大牛抹了把臉上的水,鐵錘上沾著暗紅的血。
柳娘逐個檢查,摸到楚瑤左臂時突然頓住:“這里。“她扒開染血的衣袖,一道細如針孔的傷口正在滲黑血,“是淬了毒的透骨釘。“
楚瑤咬著唇笑:“我當時以為是石子...“
“先吃這個。“柳娘從藥囊里倒出兩顆朱紅藥丸,“這是我新配的解毒丹,能壓三天毒性。“她的手指在楚瑤脈搏上搭了片刻,眉峰微蹙,“但鷹衛的毒...得盡快找全草堂的孫先生。“
劉昭攥緊了懷里的古玉。
玉面還留著方才推演時的余溫,像顆小小的太陽。
他望著東邊泛起魚肚白的天空,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
眾人順著聲音望去,晨霧里隱約可見一騎疾馳而來,馬背上的斗篷被風掀起一角,露出繡在領口的金鷹——正是鷹衛的標記。
“走。“劉昭扯下衣角,將楚瑤的傷口簡單包扎,“去城外的破廟歇腳。“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鐵釘釘進石頭里,“鷹衛要追,就陪他們玩到底。“
晨霧漸散,馬蹄聲越來越近。
劉昭看了眼懷里的玉玨和古玉,兩塊玉貼在一起,溫度比方才更燙了些。
他摸了摸腰間的短刀,刀鞘上還沾著密道里的青苔。
這一路,從礦坑到洛陽,從被追趕到反殺,他早不是當年那個只會躲在礦車后發抖的小礦工了。
“走。“他又說了一遍,率先往晨霧里走去。
李大牛扛起鐵錘跟上,楚瑤攥著他的衣袖,柳娘整理著藥囊。
馬蹄聲在身后炸響,劉昭沒回頭——他知道,該來的總會來,而他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