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長安，朱雀門外。

天幕暗沉沉壓著寬敞無比的朱雀長街上，軍陣在沉默中無聲佇立著......沒有喧囂，沒有鼓噪。

這可是盧國公程知節(jié)和黔國公尉遲敬德連夜精挑細選出來的足足三萬驍衛(wèi)精騎，此刻如同一片玄色鐵林中，肅殺之氣喧騰著。

那冰冷的鐵甲上更是凝結著細小的露珠。

唯有將士們胯下戰(zhàn)馬偶爾踏動鐵蹄，使得那凍硬的黃土地，發(fā)出沉悶異常的聲響。

長槊如林，槊尖指天，橫刀出鞘半尺！

那雪亮的鋒刃，在這黑暗中閃爍著幽冷的寒芒。

這一刻，仿佛連空氣都被凍住了。

終于，天光微晨。

巨大的門軸發(fā)出艱澀沉重的呻吟，緩緩向內洞開。

朱雀門之上，昏黃的宮燈光芒勾勒出一個身影。

太子李承乾！

今日的儲君未著冠冕，而是一身玄色窄袖勁裝，外罩半身細鱗軟甲，佩劍腰懸立于門洞之前的高階之上。

寒風卷起他額前幾縷未被束緊的黑發(fā)，年輕的面龐繃得緊緊的，試圖壓住眼底深處那濃濃的亢奮。

目光緩緩掃過階下那望不到邊際的玄色鐵林。

停在了軍陣最前方，那兩個明明巋然不動卻依舊煞氣沖霄的身影

程咬金與尉遲恭！

可當二位國公看到宮門之上那個年輕的身影，眼中忽然閃過一絲詫異......不禁又面面相覷。

乖乖.....！

陛下竟然連大軍誓師都.......全權交給了太子殿下？

其實此時別說他們二人，宮門上的李承乾，心中也是異常驚訝....

昨夜在東宮忙活了一宿都沒睡的他，天還沒亮就接到圣旨。

父皇竟命自己這個太子，代為點閱三萬大軍，誓師北征......？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那凜冽刺入肺腑使得李承乾精神陡然一振。

猛地踏前一步，鐵靴踏在冰冷的石階上發(fā)出清晰的脆響，瞬間打破了朱雀門外的死寂！

“大唐的將士們！”

李承乾聲音并不算洪亮，也沒有陛下似的威嚴。

可此刻卻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朱雀大街上每一個人的耳中，瞬間壓下了所有細微的聲響！

“就在五日前，薛延陀夷男背信棄義，悍然叩邊！”

“朔州告急，我大唐邊軍將士，正以血肉之軀，死守國門！”

“每一刻都有袍澤在流血！”

“每一刻，都有我大唐兒郎在犧牲！”

李承乾說的每一個字，卻像帶著殺氣的冰錐，狠狠扎進階下三萬鐵騎的心頭！

頓時，那無數(shù)道原本沉默的目光，也瞬間變得赤紅！

粗重的呼吸聲在軍陣中匯聚成一片壓抑的低吼.....

將士們胯下戰(zhàn)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狠狠刨著蹄下的凍土。

“陛下圣諭！”李承乾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劍，帶著斬金截鐵的決絕，“于此朱雀門外誓師北征，解朔州之圍！”

“蕩平漠北，犁庭掃穴，永絕北患！”

說著，李承乾目光如電刺向階下軍陣最前方，聲音再次振高！

“盧國公程知節(jié)！鄂國公尉遲敬德！”

“末將在！”程咬金與尉遲恭如兩座鐵塔般同時轟然踏出，單膝跪地，甲葉鏗鏘！

程咬金虬髯戟張環(huán)眼圓睜，將開山巨斧杵在身邊地上。

尉遲恭更是面黑如鐵，手中那桿沉重的馬槊斜指身后，寒光乍現(xiàn)。

“命爾二人，即刻點齊左右驍衛(wèi)精騎三萬！”

“星夜兼程，馳援朔州！”李承乾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憤然道：“不惜一切代價，解朔州之圍！”

“末將領命！”程咬金聲若洪鐘，猛地一拳砸在胸前鐵甲上，發(fā)出沉悶巨響，“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末將領命！”尉遲恭的聲音如同金鐵摩擦，簡短有力卻透著冰冷的殺意......

李承乾的目光越過二將，仿佛穿透了千山萬水，投向遙遠的并州方向，聲音更加肅穆宣告道：“陛下旨意，擢升并州都督英國公李勣，為北征行軍大總管，授節(jié)鉞，假黃鉞，總領北疆諸道兵馬！”

“全權負責對薛延陀戰(zhàn)事！”

“待解朔州之圍后，大軍即刻北上，犁庭掃穴！”

“務求蕩平薛延陀諸部，永絕后患！”

李承乾鏗鏘有力的宣讀完最后一封旨意.....

“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刀槍劍戟如林的軍陣中，山呼海嘯般的回應驟然爆發(fā)！

聲浪如同實質的沖擊波，震散了朱雀門上空凝聚的寒氣，也震得門樓上的瓦片似乎都在簌簌作響！

三萬把橫刀瞬間高舉過頭，雪亮的刀鋒在熹微的晨光中匯成一片刺目的光林！

晨光映照著每一張年輕或滄桑......此刻卻同樣燃燒著戰(zhàn)火的臉龐！

“這便是我大唐虎賁兒郎.......”心中不免感慨萬分的李承乾頓覺豪氣激蕩，猛地抽出腰間佩劍，將劍鋒直指北方陰沉的蒼穹！

突然，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大軍.....出發(fā)！”

“踏破賀蘭山缺！飲馬斡難河畔！揚我煌煌大唐天威！”

“踏破賀蘭！”

“飲馬斡難！”

“揚我國威！”

“殺...殺......殺！”

回應給李承乾的......是將士們更加狂暴，更加嗜血的怒吼！

猶如那壓抑了千年的火山，轟然噴發(fā)！

程咬金與尉遲恭如同兩道被點燃的黑色旋風，猛地翻身上馬！

“兒郎們！隨俺老程......殺！”程咬金巨斧向前一揮，聲裂長空！

“轟隆隆......！”

三萬鐵騎終于動了！

那聲音簡直如同沉睡的巨龍驟然蘇醒！

沉悶的涌動，也瞬間化作席卷一切的震天雷聲！

鐵蹄踏在凍土上，也不再是脆響，而是匯聚成一片宏大且連綿不絕的悶雷！

整個朱雀大街都在蹄下顫抖！

甲葉的摩擦聲如同千萬片碎冰在寒風中碰撞。

兵刃的寒光匯聚成一條奔涌的，宛若一片殺機凜冽的星河！

程咬金一馬當先，烏騅馬如同離弦之箭，沖入鐵流的最前端！

尉遲恭緊隨其后，馬槊平端，槊尖直指北方！

巨大的猩紅旗幟在萬馬奔騰帶起的狂風中獵獵狂舞，那金線繡成的“唐”字在晨光中灼灼生輝，金光甚至蓋過了黎明的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