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皎問過產科的醫生，余珂是因為摔倒引起早產，之后又出現術后大出血的情況，耗費了一段時間才把母女二人保下。

甚至，余珂發現孩子有先心病，就是在上次她發現尚開宇出軌受驚之后，她陪她來醫院檢查的那次。

怪不得第二天她的精神狀態看似正常，卻隱隱在一種崩潰的邊緣。報復性的消費原來是用來轉移發泄的方式。

當時她完全沒看出來。

孩子的情況不容樂觀，簽字之后手術被安排在第二天上午，術前，余皎要持續監測她的心臟超聲、血常規、心電圖等情況，防止出現感染或貧血。

余皎身穿防護服站在她的病床旁邊，食指緩緩伸出任由她五指環繞，望向她的神情悵然苦澀。

她至今沒有名字，甚至之后要面對一個不算美好的家庭……

余珂剛生產完，并且有大出血的情況，無法下床探望。

余皎只能通過視頻的方式讓她短暫探視，每每看到插著各種儀器管子的小小一團，她都默默流淚。

她沒敢告訴父母，大伯父大伯母習慣了讓她在這場婚姻中隱忍讓步，維持體面和虛假的繁榮，即便來了也無法幫助她。

尚父尚母以及尚書瑤僅僅在第一天過來看望，后續都不見人影。

尚開宇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倒是每日都在，但卻幫不上一點忙。

余皎成了在醫院里唯一能夠支撐她的人。

下班前又檢查了遍孩子的情況，她才離開回家。

——

隆冬寒意凜冽，走在街上冷氣入體，鼻尖和面頰都凍得發紅。

指紋識別開門之后，屋內暖意融融，左手邊的餐桌上放著熱騰騰的晚飯。

“回來啦？”溫緩的聲音從廚房傳來，系著圍裙的女人端著一小鍋熱粥快步走出來。

被今日的人情淡薄涼透的心驟然隨著身體回溫，余皎笑著道：“媽，您怎么過來了？”

譚珺如摘下隔熱手套放到一旁的柜子上，說：“你之前去峯城五六天，我估摸著你冰箱里的東西都要存不住了，給你買了點蔬菜瘦肉放進去。”

“來都來了，看見你臥室里行李箱還攤著，順道給你把臟衣服什么的都洗了。”

她邊說邊忙活著把勺子放在碗邊，“洗手吃飯。”

“對了，你這回跟邱邱玩什么去了？你看你那衣服，尤其是那條水粉的裙子，皺巴成什么樣了。”

譚珺如順嘴念叨了句。

余皎洗手的動作一慢，心虛地眨眨眼。

坐回餐桌旁，喝了口熱粥，暖意從脾胃蔓延，四肢百骸都舒緩熨帖。

她吹了吹飄拂的熱氣，開口道：“媽，我堂姐今天早產住院了，孩子有先心病，明天我老師主持進行介入手術。”

譚珺如面色一頓，“早產了？余珂有事嗎？”

“大出血，加上產后心情郁悶，恢復得并不很好，現在還在床上躺著不能下地。”

譚珺如嘆息，又問：“孩子這個先心病嚴重嗎？”

余皎：“其實病不算嚴重，不救治雖然會危及生命，但是以我們醫院現在的技術，治療這種病綽綽有余，治愈的概率很大。”

譚珺如松了口氣，“那就好。”

“尚家家底雄厚，肯定不會虧待你姐姐，情況也不算很糟。”

余皎猶豫兩秒，把今天在病房里的事和盤托出，包括上次尚開宇出軌的事。

譚珺如一聽，把筷子往桌上一撂，食欲全無，“真不是個東西。”

“這豪門深似海，當初我看余珂嫁過去這么幸福還覺得我這是刻板印象。”

“現在看來，這群豪門一丘之貉，咱們這種小門小戶的最好都不要招惹。當初余珂跟這個尚開宇你儂我儂的，我以為能長久，沒想到還是靠不住。”

她心軟道：“這孩子沒人靠著也是可憐，到時我熬個湯給她送過去。”

譚珺如深深嘆了口氣，她們母女也就只能是提供些許力所能及的幫助，卻不能插手她自己的生活。

她念叨完，皺著眉隨意地吃了幾口，忍不住對余皎囑咐道：“之后你若是有談戀愛或者結婚的念頭，盡量還是不要找這種大家族的人。”

“真是容易吃虧。”譚珺如越想越擔心余皎，“你之前跟我說你有個喜歡了很久的人，這個人家庭條件怎么樣？”

余皎眼看著譚珺如對豪門世家的負面印象愈發深刻，眼神飄忽地說了句：“一般，一般水平。”

“那就好。”譚珺如頓了下，“我也是糊涂了，你們都好久沒見面了吧，你估計都忘了。”

余皎把頭深深地埋進碗里，完全不敢看她，生怕露出馬腳。

她和周居凜的事，一定一定不能被她媽媽發現。

……

吃完飯，余皎洗碗，譚珺如抱著手機在客廳聊天。

等到她收拾完了出來，她媽媽正按著手機發語音，“你怎么好好地學起來烘焙了？”

對面過了幾秒之后回：“我兒子下周回來，我想給他做一次。”

譚珺如失笑，“你兒子多大了，喜歡什么口味的？最近我那研發了好多卡通餅干蛋糕。”

“……我兒子今年27了。”

譚珺如一時哽住，“27的大小伙子還喜歡吃甜品啊？”

“嗐，也不是，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喜不喜歡，他小時候一直纏著我給他做來著，但我當時工作忙沒顧上，現在就想著能補償一點就補償一點。”

譚珺如明白情況，“行，你騰出時間了跟我說，我這什么時候都有空。”

對面女人又說了點什么，但余皎去臥室換家居服沒聽清，也沒放心里去。

——

第二天中午的手術如期進行，倪香霖對肺動脈瓣閉鎖患兒進行的介入治療成功率極高。

不出意外，治療很成功，好好被推進監護室進行術后觀察。

好好是余珂在譚珺如去看望她時給孩子取的名字。

寄托著她對孩子最簡單的祝愿。

往后的一周，余皎都在關注好好的情況，情況穩定后就將她轉入普通病房觀察，余珂也慢慢能夠正常走動。

余皎放下心來，終于能夠休息。

睡了一整天之后，傍晚時才掙扎起床去烘焙坊幫忙。

——

坐公交過去，一路上掠過寥廓街景，春節將至，路邊也都掛起了彩燈和小紅燈籠，逐漸有了過節的氣氛。

坐了20分鐘公交，進門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小小的一團正按在面團上，喘呼呼的，見到她，一時之間沒敢動。

一個月沒見，小孩子長得很快，在椅子上坐不住，站在一旁挽著袖子，臉上還蹭著面粉，嘟起的小嘴都在隨著手上的動作用力。

她溫和地牽起一個弧度，走過去跟身旁的阿姨打過招呼后，將身上厚重的羽絨服脫下，蹲下用指腹擦去他臉上的面粉，“怎么弄的全身都是呀，兜兜。”

兜兜聽到她叫他的名字，咧開嘴笑起來，露出兩排嫩白的牙齒，“皎皎！”

口齒清晰不少。

余皎驚喜道：“呀，你還記得我呀。”

阿姨笑著說：“兜兜記性特別好，他喜歡你就忘不掉你。”

話剛說完，抬眼看見從門口走來的人，恭敬地喚了聲：“先生，少爺。”

兜兜偏頭去看，笑容擴得更大，“爸爸！”

余皎起身，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一剎那，視線停頓。

孟寂淮緩步走過來抱起張開手臂要他抱的兒子，溫聲問：“玩得開心嗎？”

兜兜眼睛都笑得瞇成月牙，“好玩好玩。”

孟寂淮勾唇，“媽媽等我們回家吃飯呢，她做了你最喜歡吃的布丁。”

兜兜舉著小拳頭樂不可支，“快走快走！回家，媽媽。”

關切完兒子，他才想起來跟自己一同過來的人，抱著兜兜轉身，“你舅舅也來接你了，打聲招呼？”

兜兜一看門口那個高大身影，癟嘴搖頭。

周居凜氣笑。

這崽子真是自小跟他不對付。

不過，他沒空計較，視線靜靜落在面前直愣愣看著他的女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