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全接過扳指,指尖觸到內(nèi)側(cè)“洪“字刻痕時,確實是老太爺時常佩戴的那枚玉扳指。
“幾位大人遠(yuǎn)道而來,辛苦了。在下以令人已備好接風(fēng)宴,為諸位接風(fēng)洗塵......“
洪德全拱手作揖,臉上堆起殷勤的笑容,他彎腰時瞥見這幾人靴底沾著的暗紅血跡,在波斯地毯上拖出幾道黏膩的痕跡。這幫畜生怕是沿途沒少屠戮漢人村莊。
“洪先生不必多禮。“
為首的使者大馬金刀地坐在太師椅上,靴底沾著的泥漿蹭臟了蘇繡椅墊。他隨手摘下貂皮帽扔在茶幾上,震得青瓷茶盞叮當(dāng)作響。
“不知睿親王此次南下,可有什么具體安排?”
使者咧嘴一笑,露出鑲金的犬齒:“聽說你們這地方出了個什么會法術(shù)的道士,大汗派遣我們來看看那那道士是真是假。
此次大汗特意派遣了睿親王親征,可是是看得起你們南人。”
洪德全:“圣主神通廣大,大汗若能得他相助,必是如虎添翼。”
使者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什么圣主?不過是個裝神弄鬼的江湖術(shù)士罷了!我大金鐵騎所過之處,再厲害的神仙也得低頭!”
一旁的一個漢子也附和道:“就是,草原上的巫師多了去了!去年科爾沁部那個'長生天使者',現(xiàn)在頭蓋骨還在王爺帳里當(dāng)酒碗!“
洪德全眼角抽了抽,臉上卻堆滿笑容:“呵呵……不知親王打算如何……招攬那位圣主?“他故意在“招攬“二字上咬了重音。
使者聞言突然拍案大笑,震得茶盞叮當(dāng)亂響。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嘩啦“倒在桌上竟是十幾顆鴿子蛋般大小的珍珠!
“看見沒?這些便是送于那道士的見面禮,我們大金比你們漢人皇帝大方多了!“使者用手指捏起一顆珍珠:“大汗說了,若那道士真有本事,就封他做國師!“
旁邊另一個辮發(fā)武士突然插話,滿嘴羊肉腥氣噴在洪德全臉上:“聽說你們漢人的國師,能穿紫袍、佩金魚袋?“他拍了拍腰間彎刀,
“我們大金的國師……“刀鞘上的銅釘刮花了紅木桌沿,“要多少女人有多少!“
該死的蠻夷!下賤的蠢貨!!骯臟的豬皮!!!
洪德全盯著使者手中的珍珠,袖中拳頭捏得發(fā)白。這些關(guān)外野人懂什么?他們以為圣主是那些跳大神的薩滿?是那些裝神弄鬼的江湖術(shù)士?
“大人有所不知……“洪德全強(qiáng)壓怒火,斟了杯武夷巖茶推過去,“那位圣主可是有大神通,能呼風(fēng)喚雨,起死回生,恐怕……“
他心中翻涌著暴戾的情緒,但面上仍保持著恭敬的笑容,手指卻在不經(jīng)意間捏緊了茶杯,指節(jié)泛白。
“洪先生,你莫不是被那‘圣主’嚇破了膽?我大金鐵騎橫掃天下,還怕他一個裝神弄鬼的?”
使者并未察覺他的異樣,仍舊傲慢地說道:“什么大神通,不過是些江湖術(shù)士的把戲罷了!若他識相,便乖乖歸順;若敢反抗……”
他獰笑一聲,拍了拍腰間的彎刀,“那就讓他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力量!”
洪德全的瞳孔微微收縮,心中怒火翻騰。
力量?你們這群蠻子也配談力量?!
在洪德全心中,圣主從來不是什么慈悲的神明,也不是用來“崇拜“的偶像,而是力量的實體化??!
是那種能讓趙明德永生永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力量;是那種揮揮手就能讓讓無數(shù)將死之人重獲新生的力量;是那種……
能讓他洪德全站在眾生之上的力量!
力量!這才是凌駕皇權(quán)、超脫生死的絕對力量!
他洪德全不崇拜圣主,他崇拜的是“力量”本身!
而眼前這個無知的蠻子,竟敢用他那粗鄙的彎刀來褻瀆這份至高無上的力量?!
洪德全幾乎要忍不住當(dāng)場翻臉,他隱藏在袖中的手已經(jīng)摸到了暗藏的匕首。刀柄上刻著“力“字的紋路烙進(jìn)他掌心。
這是洪家百年家訓(xùn),也是他畢生信奉的真理。
洪德全死死地盯著這群蠻夷衣領(lǐng)上干涸的血跡,想象著用這把鑲金錯銀的匕首,狠狠地刺入這蠻子的胸腔將他心臟刨出畫面。
但理智最終壓下了怒火。
不急……不急……
洪德全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堆起笑容,甚至比先前更加諂媚:“使者大人說得極是!圣主再強(qiáng),也不過是一個人,怎能與大金鐵騎相提并論?”
使者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洪德全:“明日,睿親王就會到漳州城外,你負(fù)責(zé)接應(yīng)。若敢耍花樣……”
說到這里,使者一巴掌拍在茶案上,震得案上的茶杯摔碎珍珠滾落。然后一腳狠狠的踩在地上的珍珠上將其碾的粉碎!
“洪家上下,一個不留!”
廂房瞬間死寂。院外傳來管家驚慌的腳步聲,被洪德全一個眼神瞪退。
“大人說笑了。“
洪德全聽見自己聲音變得異常輕柔,像在哄一個將死的孩子。他端起茶壺的手穩(wěn)得可怕,滾燙的茶水精準(zhǔn)注入杯中,一滴未濺。
“我洪家已經(jīng)和是大金是一條船上的人榮辱與共,豈會敢有二心。”
看著洪德全遞過來的茶水,使者沒有接過,只是冷哼一聲說道:“哼!最好如此!”
“幾位先去歇息,在下去安排明日迎接事宜。“
這幾個金人揚(yáng)長而去后,洪德全仍保持著恭送的姿勢。在腳步聲徹底消失后,他的臉上的諂媚笑容漸漸僵硬。
轉(zhuǎn)動著布滿血絲眼珠,洪德全的目光落在被踩碎的珍珠上,珍珠表面還粘著絲血漬泥污,像條惡心的寄生蟲。
他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癲狂的扭曲神情。
“呵……呵呵……哈哈哈!”
洪德全猛地仰頭大笑,笑聲在空蕩的廳堂里回蕩,帶著幾分瘋狂與猙獰。
“力量……真正的力量……“
他顫抖著從碎珍珠中撿起一片瓷片,在掌心劃出血痕。
疼痛讓洪德全再一次想起當(dāng)日在黃道周壽宴時,親眼目睹圣主在爆炸的火光中以偉力護(hù)住所有人。
當(dāng)時他就明白了,這就是真正的力量!這就是他畢生所追求的事物!
相比之下,這些蠻子只知道砍頭剝皮,粗鄙得令人作嘔!
“老爺?“
將幾個金安置后回來管家驚恐地看著洪德全舔舐掌心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