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
對于一座運轉了上百年的帝國都城而言,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但對于咸陽來說,這一個月,卻像是,換了人間。
城門,依舊緊閉。但城內,早已沒有了當初那死一般的寂靜與恐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充滿了蓬勃生機與勞動號子的,狂熱的建設氛圍。
城東,原本的亂葬崗,被夷為平地。一座座巨大的,由“水泥”和“青磚”建造而成的嶄新坊市,拔地而起。寬闊、平整的街道,可以容納八輛馬車并行。街道的兩側,更是修建了完善的,足以讓后世都為之驚嘆的,地下排水系統。
城西,渭水之畔,數十臺巨大的“墨班泵”日夜不停地運轉。清澈的河水,被源源不斷地,送入城中,流進千家萬戶。咸陽百姓,第一次,喝上了干凈、清冽的“自來水”。
城南的“新生營”,規模已經擴大到了駭人聽聞的五萬之眾!這里,不再是流民和刑徒的聚集地,儼然成了一座紀律嚴明,充滿了希望的……超級城市。
而城北的“考工格物司”,則成了整個咸陽城,乃至整個帝國的“圣地”。每日,都有無數的匠人和士子,從四面八方涌來,只為能求得一個,進入“論道堂”,聆聽“格物之法”的資格。
整個咸陽,在墨塵那只無形的大手推動下,正以一種,讓所有人都感到心驚膽戰的,恐怖的速度,發生著脫胎換骨的,劇變!
丞相府,思過齋。
李斯,這位帝國的丞相,正怔怔地看著手中那份,由少府呈上來的,關于咸陽城這一個月來財政變化的……賬簿。
賬簿上,沒有黃金,沒有銅錢。
只有一個個,他看得懂,卻又完全無法理解的數字。
“‘計功券’發行,逾三百萬張……”
“‘新生營’消耗糧食,每日,超過一千石……”
“‘水泥’、‘青磚’產量,提升十倍不止……”
“城建工程,征發民夫,超過五萬人次,卻……未動用國庫一錢一糧?”
李斯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自詡為法家集大成者,精通算計,善于權衡。他能用最嚴苛的律法,將帝國的每一分稅收,都刮得干干凈凈。
但,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在不動用國庫的情況下,讓一座城市,憑空,創造出如此巨大的財富和工程!
他看著那張薄薄的“計功券”,第一次,對自己的“法”,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那個年輕人,他用的,不是法。
他用的,是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卻又強大到,足以改天換地的……道。
一種,名為“經濟”的,無上大道。
衛尉府,演武場。
李信,這位帝國的猛虎,正沉默地,看著王翦,在訓練著一支,特殊的隊伍。
那支隊伍,只有千人。他們,都是從“新生營”那數萬匠人中,挑選出的,最強壯,也最“聽話”的青年。
他們白天,是工匠,是勞工。
但到了夜晚,他們就會換上“考工鋼”打造的輕甲,拿起統一制式的強弩和短劍,進行著,比他衛尉府的銳士,還要嚴苛百倍的……軍事訓練!
他們,有統一的食宿,有豐厚的“工分”可拿,他們的家人,在“安濟坊”能得到最好的照料。
他們,沒有軍籍。
但他們,卻比任何一支軍隊,都要……忠誠!
他們不忠于陛下,不忠于大秦。
他們只忠于,那個,能讓他們吃飽飯,能讓他們活得像個人的……墨司丞!
李信看著那支,行動之間,已經初具軍魂的隊伍,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直沖天靈蓋。
他知道,這不是一支工程隊。
這是一支,只聽命于墨塵一人的……私軍!
一支,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以“以工代賑”的名義,名正言順地,迅速壯大的,恐怖私軍!
他想阻止,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
因為,墨塵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為陛下,為大秦,鞏固這座,風雨飄搖的帝都。
他,是在用陽謀。
用一種,讓所有人都看得懂,卻又無力反抗的陽謀,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鑄造著,他自己的……王國。
就在這咸陽城,以一種奇異的平衡,飛速運轉之時。
兩封,來自不同方向的絕密情報,幾乎在同一時間,被送到了墨塵的案頭。
一封,來自北方。
“報——!”
章平,這位如今已經徹底成了墨塵心腹的鐵鷹銳士校尉,快步走進密室,臉上,是壓抑不住的激動與振奮。
“墨先生!九原大捷!”
“扶蘇公子,已于十日前,抵達太原!他持先帝密詔,成功收編了駐守在太原的,三萬‘北岳新軍’!并接管了太原所有的兵器武庫!”
“據報,公子已于昨日,拔營啟程,正率大軍,向咸陽……開來!”
消息傳來,整個密室,一片歡騰!
陳掌柜和安叔等人,激動得老淚縱橫。
“太好了!太好了!長公子回來了!我們……我們終于有主心骨了!”
然而,墨塵,卻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他沒有半分喜悅。
因為,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就在這時,另一名負責情報的匠人,也匆匆跑了進來。他的手中,拿著一只,從江東,由最快的“錦帆快鳥”,送來的……竹管。
“東家!江東急報!”
墨塵接過竹管,展開里面的絲絹。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縮!
——“‘龍骨塢’內,十艘新式‘平底方舟’,已全部完工!”
——“所有船只,皆已裝備‘考工鋼’板甲,并配裝新式‘神威’投石機!”
——“甘寧提督,率‘錦帆艦隊’,已徹底掌控長江入海口。江東,已成我等囊中之物!”
——“敢問東家,何時,兵出函谷,劍指天下?”
當墨塵,將這兩份情報,緩緩地,放到沙盤之上時。
整個密室,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個,一襲青衣的年輕人身上。
他們看到,墨塵,緩緩地,走到了那巨大的,代表著整個大秦帝國的沙盤前。
他拿起了一枚,代表著扶蘇和蒙恬,那支即將抵達咸陽的,北地大軍的,黑色棋子,將它,穩穩地,放在了咸陽的城外。
然后,他又拿起了一枚,代表著甘寧和那支無敵艦隊的,白色的棋子,將它,輕輕地,放在了那代表著帝國財富命脈的,江東入海口。
一南,一北。
一兵,一商。
一明,一暗。
兩枚棋子,遙相呼應,卻又,涇渭分明。
它們,都聽命于,同一個,執棋人。
墨塵看著這盤,由他親手布下的,天下大棋,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的眼中,沒有了之前的謹慎與隱忍。
只剩下,一種,君臨天下,執掌乾坤的,絕對的……自信。
“告訴扶蘇公子的人,”他對著章平,淡淡地說道,“就說,咸陽,一切安好。我墨塵,與滿朝文武,恭候新君,登基大典。”
“再告訴甘寧,”他對著那名江東信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讓他,繼續,給我賺錢。”
“賺,能買下整個天下的……錢。”
“告訴他,現在,還不是,亮劍的時候。”
“因為,這咸陽城里,最精彩的一場大戲……”
“才剛剛,要開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