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樓上,茶,已經涼透了。
顧雍那雙鷹隼般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桌案上那份,用最簡單的秦篆書寫,卻字字都重如泰山的……盟約。
他的身后,顧昭,以及所有的顧氏族老,大氣都不敢出。他們的臉上,寫滿了屈辱、不甘,但更多的,是面對那艘停泊在江心,如神魔般俯瞰著他們的“破浪號”時,最原始的,無力的恐懼。
第一條路,是被羞辱著,茍延殘喘。以市價一成的價格,賣掉顧家百年基業,從此解甲歸田,當一個被圈養起來,隨時可能被宰殺的富家翁。
第二條路,是獻出七成的利潤,交出所有的主導權,將顧家的旗幟,換成“云夢”的旗號,從此,從一個“王”,變成一個……最高級的“打工者”。
但,能活下去。
甚至,能登上那艘,駛向新世界的,神秘方舟。
“呵呵……呵呵呵……”
許久,顧雍才發出了一陣沙啞、干澀的笑聲。
他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中,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鋒芒,只剩下一種,英雄末路的,無盡悲涼。
“墨司丞,”他看著眼前這個,從始至終,都神情平靜得可怕的年輕人,“你,贏了。”
“我顧家,在這江東,經營百年。我顧雍,自認也是人中之龍。卻沒想到,到頭來,竟會敗在,你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后生之手。”
“老先生,”墨塵的語氣,依舊平靜,“您沒有敗給我。您只是,敗給了這個,您看不懂的……時代。”
時代……
顧雍咀嚼著這兩個字,眼中,最后的一絲不甘,也化作了,認命的灰燼。
是啊,時代。
他看不懂那能逆流而上的“墨班泵”,看不懂那堅不可摧的“考工鋼”,更看不懂,那艘如同天外來物般的“平底方舟”。
他用盡了一生的智慧和權謀,在舊的規則里,做到了極致。
卻沒想到,對方,根本就不在他的棋盤上,下棋。
他,直接,掀了整個棋盤。
“我選……”
顧雍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牙縫里,擠出了那兩個,代表著一個舊王座轟然崩塌的字。
“第二條。”
當這兩個字落下時,他身后的顧昭,“噗通”一聲,癱軟在地,面如死灰。而其他的族老,則如同被抽干了精氣神一般,一個個,都低下了那曾經高傲的頭顱。
墨塵點了點頭,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從懷里,掏出了那枚,代表著“云夢商會”最高權力的,刻著“云夢”二字的木印。
然后,當著所有顧家人的面,在那份盟約之上,重重地,蓋了下去!
沒有繁瑣的儀式,沒有多余的言語。
當那朱紅的印泥,落在竹簡之上的那一刻。
便宣告著,從今往后,這片統治了江東上百年的水域,正式,更換了它的新主人。
顧雍顫抖著手,拿起了筆,在那份盟約的另一側,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他仿佛蒼老了二十歲。
盟約既定,墨塵的雷霆手段,也隨之而來。
他沒有給顧家任何喘息和反悔的機會。
“甘寧!”他對著樓外,沉聲喝道。
“在!”早已等候在樓下的甘寧,快步上樓,對著墨塵,單膝跪地,聲如洪鐘。
“我命你,即刻起,為我‘云夢艦隊’江東提督!”墨塵下達了第一道命令,“接收顧氏所有船只、碼頭、以及私兵!將其,與你的‘錦帆營’,合二為一!三日之內,我要看到一支,全新的,換上了我‘云夢黑龍旗’的無敵艦隊!”
“喏!”甘寧虎目放光,領命而去!
“陳掌柜!”墨塵又轉向了,一直候在樓下,同樣心潮澎湃的陳掌柜。
“草民在!”
“立刻,調撥第一批,三十萬石糧食,進入山陰!以平價,向所有顧氏工人和江東百姓,敞開供應!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云夢商會’所到之處,再無饑饉!”
“喏!”陳掌柜激動得渾身發抖,立刻前去安排。
“公輸班!”
“老朽在!”一直跟隨在墨塵身邊的公輸大師,上前一步。
“即刻,將‘破浪號’的備用‘考工鋼’裝甲,和三套‘水力鍛錘’的圖紙,交給顧家的船匠。我要讓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學會,如何用我們的技術,改造他們的舊船!”
“喏!”
一道道命令,從這座望江樓發出,精準、高效,如同一臺龐大的戰爭機器,開始有條不紊地,接管著這個屬于舊王的,龐大帝國。
顧雍和顧昭,在一旁,看著這一切。
他們的心中,除了震撼,只剩下……后怕。
他們這才明白,墨塵所說的,那個“新世界的入場券”,到底意味著什么。
那是一種,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足以碾壓這個時代一切生產力的,降維打擊!
而他們,差一點,就成了這股洪流的,第一個祭品。
當晚,墨塵,住進了望江樓的主人房。
趙清寒,為他燃起一爐安神香。
“江東,定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
“不,”墨塵搖了搖頭,他走到窗前,望著窗外那片,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廣闊江面,“這只是,一個開始。”
“我們的根基,扎下了。但我們的敵人,也終于,該正視我們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是王翦。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
“東家!”他將一份剛剛由咸陽,通過最快的“六百里加急”送來的密信,呈了上來,“咸陽,出事了!”
墨塵的心,猛地一沉。
他接過密信,展開。
信,是丞相李斯的心腹舍人,親筆所寫。
信上的內容,只有寥寥數行,卻讓墨塵的瞳孔,瞬間收縮成了最危險的針芒!
——“陛下,于三日前,巡幸九原,檢閱蒙恬大軍。”
——“歸途之中,突發惡疾,龍體欠安,已于沙丘平臺,駐蹕休養。”
——“中車府令趙高,以‘護駕’為名,封鎖一切消息。衛尉李信,亦被擋于行宮之外。”
——“丞相大人,讓屬下,問先生一句——”
“若天崩,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