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嗎？

青嵐不由看向半空中還滯留的一家三口。

“救我們啊，我們在這里！

你們救援隊是不是瞎了？

信不信我投訴你們！”

車廂里，男人還以為是官方的人，正在大聲咒罵，準備待會落地后再算賬。

女人還在哭。

“老公，兒子好像昏過去了。

嗚嗚嗚怎么辦啊，我的孩子……”

那趴在橫桿上的男孩已經不動彈了。

血染紅了一小塊區域，在夜色里看不太清。

孩子是無辜的吧。

或許該把他帶下來。

青嵐第一次內心浮現出了掙扎。

十三年前，孩子丟失那一刻起，她明明發了誓，與族人之外的世界再無瓜葛。

什么維護地域安定的族長考核任務。

承擔社會進步，負重前行的種族責任。

她通通都不要了。

她要找女兒。

要入世，要擁有無上的權勢跟財富。

如果那些人害死了自己女兒，那她就要殺光他們，再毀了這個世界。

這十幾年來，每一天得不到女兒的消息，她對人類的厭惡就多一分。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瘋了。

可依舊義無反顧。

但是現在，女兒回來了。

還如此熱愛這個世界，不遺余力地拯救幫助無辜的人。

她站在人群中，就像是一束光。

青嵐冰冷的內心好像被驅散了一些陰霾，生出了一絲柔軟。

女兒想要世界是美好的，那她……

“媽媽。”

耳畔突然傳來一聲呼喚，緊接著掌心一暖。

青嵐被一只小手拉住，下意識低頭，才發現女兒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身旁。

“很晚了，我想回家了。”

葉輕晃了晃她的手，現在撒嬌也越來越熟練了。

“嗯，回家吧。”

青嵐答應完，轉身走出一段路，才發現身后摩天輪上，男人一家三口還沒解救出來。

坐上直升機，艙門即將關閉時，還能聽見男人絕望的呼喊。

“不，我錯了……你們不要走。

救救我兒子，求你們幫幫忙……

只要你們救他，我一定磕頭跟你們道歉，別走！”

對方終于意識到，這個世界不是圍繞著他轉的。

也沒人會為他的道德綁架買單。

可惜，一切都晚了。

艙門關閉，徹底隔絕了聲音。

青嵐側過頭去看葉輕，才發現小孩已經靠在她肩膀上，神色很平靜。

一點沒有不忍跟糾結。

“困了嗎？”

她以為孩子困了。

葉輕卻搖搖頭，小腦袋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媽媽，今天很多人夸獎我，你高不高興？”

嗯？

青嵐一時沒反應過來，但還是應道：“高興，你是一個很棒的小孩。”

她為她感到驕傲。

得到答案，葉輕忍不住露出一個笑。

像小孩得到了棒棒糖一樣開心。

“我在邊境跟城里的時候，也做了很多好人好事的。

幫助警察叔叔抓了很多罪犯，也救了很多很多人……”

直升機在天空中緩慢飛行，透明的可視化機艙掠過很多風景。

小孩稚嫩的聲音也講了一路，把之前所有的英勇事跡都說給了爸爸媽媽聽。

她不是很會講故事，闡述也很簡單。

別的孩子是添油加醋，她卻是寥寥數語。

明明之前他們調查到的資料里，一樁樁一件件都是驚險萬分，死里逃生。

可到了葉輕嘴里，就成了。

“我超厲害的。”

“那些壞人很笨。”

“火車上看到的風景很漂亮。”

最后的最后，小手拉著媽媽的大手。

她很滿足道：“所有做過的好人好事，我都記著的。

就等著哪一天找到爸爸媽媽了，我要全部說給你們聽。

讓你們為我感到開心，感到驕傲。

我沒有長成一個壞孩子。”

那是她懵懂時，唯一能為這段親情做的努力。

就像曾經在藏地小屋里，她問過韓爺爺的話，如今終于有了答案。

別人喜歡她，或許是因為她有用，她聰明，她足夠善良。

可在爸媽面前，就算不善良不勇敢，不去沖鋒陷陣，不是一個標準意義上的好孩子。

她的爸爸媽媽也依舊愛她。

“所以，媽媽，我只是想要你開心。”

不用為了我去強迫自己改變什么。

因為媽媽就是媽媽。

就算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很善良的媽媽，也沒有關系。

青嵐哪里聽不出，這是孩子在安慰自己。

原來，她什么都懂。

青嵐伸手摟住她的肩膀，抱進懷里。

臨了還不忘瞪對面的蕭御一眼。

不許哭不許嚎。

破壞氣氛。

蕭御：“……”

本來都要起調了。

不敢了不敢了。

青嵐低頭，親了親女兒的額頭。

“謝謝你，寶寶。

能成為你的媽媽，是我的榮幸。”

于是葉輕窩在她懷里，也感到很幸福。

蕭御擦了擦眼角的淚花，也是感慨萬千。

“果然閨女還是跟媽媽親，之前在冰原都是抱著我的。”

現在老父親都晾一邊了。

吃醋。

回到莊園，時間已經不早了。

一家三口洗漱完，互相道了晚安才回房。

葉輕慣例跟青嵐睡主臥。

蕭御倒是沒回客臥，而是先去了書房，將今天拍的照片打印出來，找相框裝裱。

“我老婆閨女，就是上鏡。”

他摸著手里的全家福，將畫面中的一大一小都仔細描摹了好幾遍，才低笑出聲。

“真好。”

一家人，整整齊齊的。

以后，他們會有更多照片的。

或許該多去幾個風景區。

說干就干。

大半夜高興得睡不著的蕭御開始做旅游攻略。

轟隆隆。

窗外忽然響起一道悶雷。

蕭御看了眼桌前的時間，發現已經凌晨三點了。

想到明天還要帶女兒去另一座莊園，他起身準備回去睡覺。

經過窗邊時，屋外劃過一道閃電。

咔嚓。

天地間亮如白晝。

而就在這一瞬間，蕭御看到樓下一棵葡萄樹下，站著一個人影。

那棵樹的位置……

蕭御想起了什么，陡然一驚，扭頭就朝著樓下狂奔。

哐當。

桌上相框被撞到地上，全家福落了地，他都沒空去管。

家里傭人已經睡了，樓下燈也沒開，一切都靜悄悄的。

蕭御一腳踏出屋外，就被大雨來臨前濕熱的空氣悶得心頭一窒。

而他看到樹下站著的高挑人影，以及她面前的一個深坑，只覺得天旋地轉，鼻腔里都彌漫起了一股血腥氣。

青嵐轉過身，直直注視著他。

“你還不肯告訴我，當年你去冰原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