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判刑，是要在人道主義下量刑。”

“哦，我給兇手人道主義。

那死去的張美珠跟鄰居家小孩就不用了。

家屬該怎么想？”

“那兇手也是張美珠的親生母親。

哪個母親不愛孩子的，要不是犯病，誰會那么變態。

你判了她死刑，剩下兩個孩子豈不是更可憐。”

“不判死刑，他們遲早也要走張美珠的老路。”

“你……你簡直胡攪蠻纏。”

“你簡直不可理喻。”

葉輕還是頭一回開會，見識到什么叫唇槍舌戰。

要是大家都穿得體面，估計能跟村頭的大爺大媽們一樣，擼起袖子當場干一架。

最后反對派一拍桌子。

“反正死刑，我是堅決不同意的。

這不僅僅是出于張美珠母親這個身份的考量，還是為了以后這類型案件的審理考慮。

莊法官，你的雷霆手段已經招來了很多不滿，難道不應該反思下自己嗎？”

說不過就開始人身攻擊了。

莊文雪直接冷笑出聲，“我能坐在這里就代表了群眾的信任，我要反思什么？

你們反對的原因我也知道，無非是不想增加辦案程序，審查流程，覺得會多費功夫。

但我握著法槌，就該為公眾考慮。

不加大懲處力度，以后誰殺了人都宣稱自己有精神病，花點錢做個證明就能在醫院里繼續逍遙快活。

想什么美事呢？”

雙方僵持不下。

莊文雪也是中氣十足，寸步不讓，看起來是要硬剛到底的。

龐濤都差點插不上話，等雙方好不容易喝水潤嗓子的時候，才走下一個流程。

“既然這樣，投票決定吧。

贊成死刑的，請舉左手。

不贊成的，舉右手。”

其實有沒有那一番辯論都會進入這個環節。

甚至會前，有些人已經結盟，達成了共識。

區別在于，萬一有人被打動了臨時反水也說不定。

畢竟在場也就是二十來號人，有時一票兩票最為關鍵。

在座眾人陸續舉手，幾乎不需要思考。

龐濤數了下，唇角忽然勾出一絲微妙的弧度。

“12對12，真是一個不巧的數字。

現在沒有投票的，就只剩下……

葉小姐，你想好了嗎？”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葉輕身上。

龐濤示意大家可以放下了。

現在最關鍵的一票，就看葉輕怎么選了。

反對派的人齊齊皺眉。

莊文雪之前就在清水市，重回中海也多受到龐濤照拂，這個葉輕……是不是也有關系？

這時，有人出聲道：“聽聞葉小姐日前發了場高燒，似乎是跟自己的身世有關。

你的自閉癥哥哥自爆，母親在月子里想要殺你。

心理醫生的推論是你的母親，具有重度的產后抑郁癥。

設身處地想一想，你會原諒產后虛弱，精神崩潰一時犯錯的母親嗎？”

此話一出，桌上眾人當即神色各異。

韓老跟龐濤，連著莊文雪表情都冷了下來。

他們掃向發言的人，是監察部門的生面孔。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葉輕游走在他們身邊，注定會被捕捉到。

而這些大白鯊，是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攻擊角度的。

“對一個孩子施展這種話術，是不是下作了些？”

莊文雪握著扶手，冷若冰霜道。

對方卻只是笑笑。

“就因為年紀小，怕她不能理解。

總要有切身體會才好做決定的。”

卑鄙。

莊文雪一口氣不吐不快。

韓老跟龐濤倒是沒發言。

他們級別高，這種時候護犢子，對葉輕不是好事。

至于她會怎么選……

如果沒有葉平安的事情，他們百分百是同一邊的。

但那人直戳的痛點也十分精準。

一個孩子，尤其是長期缺失母愛的小孩，會對母親有著近乎盲目的渴望。

死刑的牌子，并不容易舉起來。

場面安靜了十幾秒后。

葉輕舉起了手。

是左手。

死刑。

所有人都愣住了。

龐濤也愣了一下，旋即彎了下嘴角，宣布道：“好，現在是13對12，張美珠一案維持原判不變。

這也算是給所有妄圖用精神鑒定逃避刑罰的罪犯敲了一個警鐘。

還有家庭暴力事件也需要大家提高關注。”

會議到此結束。

所有人互相打著招呼，微笑散場，實際卻是暗潮涌動。

更多人把目光放到了葉輕身上。

她坐在末位，出來得早。

有人經過她身邊時，低笑出了聲。

“不愧是被龐先生選中的孩子。

心夠狠，手夠黑。”

秦雨聞言剛要攔上去，葉輕已經看到對方是誰了。

是那個監察員。

兩人對視一眼，對方鏡片后是一雙狐貍眼，微微瞇成一條縫，閃爍著精光。

“能在中海帶著保鏢隨意走動，看來是我調查的情報不足。

但無論如何，如果你的母親知道你決意殺了她，估計會很傷心的吧？”

有時候言語，比利刃還要傷人。

秦雨擋得住兵器，卻攔不住這種混賬的胡說八道。

“葉輕，我們先走。”

她想盡快帶小孩離開這個是非地。

葉輕卻沒有動，而是仰著頭，直視對方的眼睛，認真道：“叔叔，如果今天你的孩子被砌在墻上，你或許就不會投反對票了吧？”

聞言，那人狠狠皺起眉。

葉輕繼續道：“你也不要覺得兇殺案離你身邊很遠，在邊境有很多高價的殺手受雇傭，專門獵殺富豪，還有你們這些正客。

成功率是很高的。

如果我有一天請一個患有精神疾病的人殺你的孩子，你可以饒恕嗎？”

她真誠地發問。

可話里的場景卻叫人不寒而栗。

葉輕如今有權有勢，又熟悉邊境的情況，一旦產生歹念，在中海要一個人隨便消失并不是難事。

男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葉輕向前一步，又向他靠近。

“還有，我的媽媽跟兇手不一樣。”

小孩眼睛漆黑，直勾勾盯著人看，莫名有些背脊發涼。

那人不敢再多說一個字，扭頭大步離開了。

背影略顯慌亂。

葉輕長舒出一口氣，也很討厭這種背地里欺負小孩的行為，一轉頭就見莊文雪正靠著大門，笑吟吟望著她。

她身后還有韓老跟龐濤。

“難得來一趟，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莊文雪拉起她的手，也沒提剛才的事。

幾人上車離開。

直到離開中海地界，那幫戴徽章的人才不見蹤影。

葉輕遠遠看著后視鏡，明白大抵是因為彩虹島的緣故，官方不敢讓她在中海出事。

要是出事，單單那些得不到解藥的富豪們就不會善罷甘休。